直到有個剛過奈何橋的亡魂掉了半塊孟婆湯,哭著不肯走,魂魄的怨氣纏在黑絮上,那黑絮竟縮了縮,像吸了血的螞蟥,瞬間脹了半分。
沒過三日,河底就起了變化。
那些黑絮沾夠了亡魂的執念與怨氣,竟都活了過來。
先是絨毛炸開,細若牛毛的絲纏成一團,慢慢凝出針尖大的眼,六只細足扒著河泥動了動成了蟲。
通體漆黑,殼硬得像淬了陰鐵,爬得極快,專往亡魂湊。
魂上有輪回印記,是投生的憑依。
那蟲爬到印記旁,便用細足勾著,小口小口啃,像在啃干硬的樹皮。
印記被啃掉一塊,亡魂的前世記憶就散一縷,啃得越多,魂核越虛,到最后只剩個空殼。
十殿閻羅察覺不對時,已是半月后。
秦廣王翻輪回簿,見三個本該投生到江南農戶家的亡魂,名字旁的前世印記竟空著,墨跡淡得像被水洇過。
他心頭發沉,派判官往輪回道查,剛到陽間地頭,就見仨穿著粗布衣的人蹲在田埂上。
手里抓著青苗往嘴里塞,嚼得滿嘴是泥,眼神空洞洞,沒半點活氣。
判官試著喝問,那仨人沒反應,反倒被驚動了,轉頭就撲過來,指甲縫里還沾著草汁,張嘴要咬判官的靴。
判官揮起勾魂筆,筆尖蘸著幽冥火掃過去,那人被火燎到,竟沒喊疼,只是喉嚨里發出怪異的響。
他依舊往前撲,哪是什么魂魄,分明是行尸,只剩副憑著本能啃食的軀殼。
判官急慌慌回冥界報信,十殿閻羅聚在森羅殿,看著判官帶回來的半片蟲殼。
那殼被幽冥火烤得焦黑,卻沒碎,用鬼爪一掰,硬得驚人。
“能啃輪回印記,這是要斷了輪回的根!”楚江王攥著判官筆,指節發白。
“那蟲若往奈何橋那邊爬,過一個亡魂啃一個,不出三月,陽間就得遍地行尸!”
殿外的陰風卷著忘川河的水汽吹進來,帶著那股腐絮味,嗆得眾閻羅心頭發堵。
誰也沒說話,只看著殿中那片蟲殼,黑得發亮,像塊藏著禍事的陰鐵。
冥界千萬年沒亂過的輪回,怕是要被這小蟲,鉆了個天大的空子。
森羅殿的陰云還沒散,后土身影已踏過忘川河的水面。
玄色裙擺掃過墨色河水,激起的漣漪里浮著幾片黑絮,她垂眸看了眼,指尖凝著土黃色的地只靈光,徑直往河底沉去。
河底淤泥泛著腐臭,亡魂的哭嚎在耳旁纏成亂麻。
她踩著淤泥往前走,每一步落下,都有細小的黑蟲從泥里鉆出來,卻被她周身靈光燙得蜷縮成球。
直到指尖觸到一片飄來的黑絮,那觸感不像棉絮,倒像凍硬的尸皮,指尖剛沾到。
一股刺骨的死氣就順著指縫往骨縫里鉆,比方寸山溪水里的黑紋烈了十倍,還混著腥氣,是骨矛上獨有的血銹味。
后土指尖猛地縮回,靈光在指尖炸開,將那片黑絮燒成了灰。
“果然與骨矛有關。”她咬著唇往深處走,目光掃過奈何橋的橋墩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