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這個比差的時代,《秦律》還能被執行的地方,雖然奴隸貿易從未停止,拐賣平民子女還算收斂。但在六國,連這一點都無法保證。
黑夫不知道,就在他打擊盲山里拐賣事件時,一個比他年紀略小,名為“欒布”的魏國貧困少年,在齊地做酒家傭工時,不慎被一伙人販子塞進了麻袋,略賣到了千里之外的燕國為奴,此時此刻,欒布正在被秦軍圍城的薊都里艱難求生……
再過二十年,待到秦末大亂,秦律變成一紙空文后,那才是噩夢的開始。漢景帝之母竇太后的弟弟、堂堂國舅爺竇廣國竟也被人拐賣,而且是被拐賣了十幾次。最后竇廣國被賣到黑炭窯里當燒碳工,期間還遇上了事故,上百工人死于非命,只有他僥幸生還,差點演了一出古代版的《盲井》……
皇親國戚尚不能自保,何況平民?到時候,不僅拐賣人口越發猖獗,平民賣兒女為奴的現象也愈演愈烈,綿延至公元前后,遂成為大漢朝最頭疼的奴婢問題。
現實就是這么殘酷,不管嚴一點,行么?
這些事情,黑夫都不知道,對未來,他只知大勢,不明細節。
但對現在,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。
縱然心有思慮,卻不能濫發善心,只能在職權范圍下,做好自己認為對的事,慢慢往上爬,直到自己有能力改變的那一天。
前提是,他不會在攀爬過程中,忘了此時此刻的心境。
“不求盡如人意,但求無愧于心。”
在如此回答季嬰后,黑夫將火把扔進了盲山里中。
細小的火苗在茅草屋頂上竄動,有如動作迅捷的松鼠,它們吞噬干草,慢慢變大,成了搖著尾巴的火狐貍,滑過柱子,躍上房梁,把整個屋子都包圍起來。
眾人分別四下點火,漸漸地,整個盲山里的屋舍都被燒著了,四處都是劈啪作響的聲音,那是柴薪在爆裂。火焰盤旋扭動,最終融為一體。在漸漸深沉的暮色里,宛如一頭咆哮的巨獸,它吐出長長的火舌,燒盡了這個偏僻里聚里所有發生過的事情,把那些觸目驚心的罪惡丑陋舔噬得干干凈凈。
煙霧愈加濃密,湖陽亭眾人一邊咳嗽,一邊紛紛后退,唯獨黑夫站在這烈火煉獄前,火焰鼓起的風吹得他赤幘紛飛,他本人卻巋然不動。
“只希望盲山里的悲劇,能夠告誡整個安陸縣,告誡南郡,乃至于告誡全國全天下吧……殺一而儆百,罰百而儆千人、萬人,若能如此,那就值得!”
黑夫眼中映著火光,如此祈愿道。
這不光是憧憬。
這也是黑夫下定決心,決定今后要力行的事。
“我只望有那么一天,這世上,永遠都不再有盲山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