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實這就是秦卒往日訓練的把式,只是軍旅生活枯燥,他們的長官楊熊不但心思深沉,還是個會自娛自樂的,有事沒事就讓兵卒們劍舞助興,所以黑夫也學到了這一手。
不曾想,今日就用上了……
他也是沒辦法,既然沒辦法從禮樂、素養上讓人尊敬認可自己,那么,就只能示之以武力了。
你們有禮,我們有劍。
禮樂,總得在劍刃下低頭,直到它潛移默化,將鑌鐵也軟化的那天。
廳堂內,秦卒甲士們像往常訓練那樣,有條不紊地變化各種繁難復雜的隊勢,時而坐下,時而起立,在黑夫的節拍應和下,隱隱也有點舞蹈的意思了……
舞了一陣,甲士們已經冒了點汗后,黑夫這才重重一敲!聞聲后,甲士們立刻重新集合,十人排列整齊,莊嚴肅穆!
他們大聲呼嘯,高高舉起劍,以劍身重重敲擊蒙皮的木盾!發出巨大的聲響!
“哐!”
仿佛千騎突進!仿佛大河決口!仿佛大梁城壞!仿佛社稷崩塌!
這一聲,震得在場魏人心肝都顫。
這一聲,讓他們回想起了,過去百余年里,在戰場上被秦軍虐殺的記憶。
岸門之戰、河西之戰、安邑之戰、伊闕之戰、華陽之戰……
數十萬魏人,就這么慘死在秦人劍下。
河西、上郡、河外、河東、河內、東郡,一處處魏土被割讓給秦國,卻喂不飽那虎狼之口。勉強得一夕安寢,起視四境,而秦兵又至城下矣。
而今日,一把把秦劍,正跳躍在自家廳堂內!
如此一想,怎能不讓人膽戰心驚?
劍舞已畢,此刻的席上眾人,包括張氏兄弟在內,皆面如土灰,剛剛舞蹈完畢的婢女們,也花容失色,兩腿戰戰。
碩大東張宅邸,再無一人敢輕看蔑視眾秦卒!
張博被那些明晃晃的劍刃和圓滾滾的盾牌閃得眼花,更被最后那聲呼嘯巨響震得頭皮發麻。
他慌亂地看向了族兄張負,張負也回了他一個后怕的眼神。
光從那劍舞中就能看出,其令行禁止,似乎能以一敵十。東張西張加起來,雖然有兩百僮仆武裝,但如何與這些傅籍之后便每年訓練,又經歷過戰場錘煉的秦卒相比啊,若是真起了沖突,這席上眾人的頭顱,怕還不夠秦卒割。
二人心里都慶幸道:“幸好今日沒有對秦人太過無禮!”
黑夫這時候也笑問道:“不知諸君以為,這軍中之舞,如何?”
于是張博第一次露出了勉強的笑,言不由衷地夸贊道:“好……好劍舞,氣勢不凡!”
東席眾人連忙附和,言語中的恭維畏懼之意,已顯露無疑,他們不就是畏懼秦國兵鋒,才甘心投降的么?
黑夫大笑起來,讓秦卒們回來就坐,起身朝他們敬酒道:“吾等在此,便如同秦國二十萬大軍在此!”
廳堂之上的魏人鄉黨,此刻已只剩下唯唯諾諾之聲。
唯獨張負低頭沉思起來。
“經過這場劍舞,這場自家做主的宴飲,竟被這秦吏反客為主了。這一回合的博弈,若是慘敗,今后幾個月,張氏可就要仰其鼻息,不易翻身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