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公子政就沒這么幸運了,哪怕有其母家庇護,依舊在邯鄲吃了不少苦頭,受盡趙人欺辱。
這是自然的,趙國剛在長平死了四十多萬人,邯鄲還被秦軍圍困,攻城的秦將也絲毫沒有顧忌他們母子死活,公子政作為秦國公子,沒有被趙人活活吃了就算不錯了。
那時候,年幼的公子政已經顯露出了一絲不凡,面對一群素未謀面的親戚,表面彬彬有禮,頗有公子王孫的姿態,還會說些乖巧的話,惹得華陽太后憐愛不止。
可公子政那對早熟的眼睛里,對周遭一切,都充滿了不信任。
只有掌握權力,做人上之人,才能保證自己安全,從那時候起,他就懂了這個熊啟很晚才明白的道理。
華陽太后對公子政在邯鄲受的苦深感不忿,還特地囑咐熊啟,要帶著公子政在咸陽多走動走動……
“汝雖為叔,但與政年齡相仿,可以弟待之。”
說來好笑,未來秦王對咸陽的最初印象,卻是由羈留此地的楚國公子帶著熟悉的,那也算是熊啟難得的一段“竹馬”時光吧。
王室比不了平民,隨著他們年紀漸長,便要扔下竹馬鳩車,投身于更加刺激血腥的游戲——政治中去了。
公子政才從趙國回到咸陽沒幾年,便通過自己完美無瑕的表現,擊敗了他的親弟,生于咸陽長于咸陽的公子成蹻,順利繼位為秦王。
而熊啟作為楚系外戚里的新一輩希望,也被華陽太后推到了御史大夫的位置上。
當時,秦國朝政被呂不韋把持,宮內則有嫪毐受寵,秦王政的命令,不能出咸陽宮半步。他只能默默忍耐,等待成年冠禮的那天、
而熊啟,便是少數被秦王頻頻召見,與他商量親政后如何治國施政的人。
所以在那幾年間,弟弟、母親、仲父,他們一個接一個地背叛了秦王政。唯獨熊啟和楚系外戚忠誠地環繞在秦王身邊,替他平定嫪毐之亂,撤換呂不韋。
秦王也回報了熊啟和楚外戚,讓他當上了秦國的相邦。
楚國公子熊啟在秦相位置上一呆就是十年,這期間他和秦王真是親如兄弟啊。秦王甚至在華陽太后主持下,像過去許多代秦王一樣,迎娶了來自楚國的公主,也是昌平君的小妹,誕下了長公子扶蘇……
當時秦國忙于伐趙,尚未與楚國構難,熊啟便衷心地期望,兩國能恢復過去的十八世友好,讓那些傷痕慢慢彌合吧,一國立足西北,一國偏安東南,大家井水不犯河水……
如此,他才能心安理得地在秦國待下去。
但當華陽太后死去,秦王真正獨攬朝政后,他真正的野心,卻開始展露出來。
熊啟記得清清楚楚,沖突起于招待燕太子丹的宴會上。
燕太子丹與秦王政小時候一同在邯鄲為質,曾經也是一起騎過竹馬鳩車的玩伴。
現如今,秦王成了生殺予奪的主人,可燕國太子似乎沒有作為階下囚、籠中鳥的自覺。
一番客套后,他舉樽向秦王敬酒,而后竟質疑起秦王留韓非而殺之一事來,又尖銳地指出,秦王使南陽郡守滕攻韓,圍鄭三月,也太過逼人太甚了。
“古者商湯、周武破國而不亡其社稷,還望大王能效仿之。”太子丹不止是替韓國,也是替趙、燕、魏、楚、齊如此懇求秦王。
難得醉一次的秦王當著太子丹,也當著熊啟的面,第一次表露了他的雄心。
“破國而不亡其社稷?”熊啟記得,當時秦王哈哈大笑,仿佛聽到了這世上最好玩的笑話。
“平王東遷時,天下還有數百諸侯,如今五百年過去了,世上卻僅剩七國,那數百邦國哪去了?憑空消失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