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都怪阿豹。”季嬰抱怨道:“都怪他起來遲了,吾等才來晚的。”
東門豹從鼻子里發出了一聲冷哼,不屑回答。倒是亦醫亦巫的卜乘嘿嘿一笑,說東門豹眼睛發紅,精神不振,怕是昨夜勞累過度,自己有點補腎的草方子,不知他要不要試試?
幾人在這低聲吵嚷,頓時惹來前方整理儀容的上造亭長不滿,便回過頭要呵斥一番,可一瞧眾人打扮,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……
四個右髻赤幘的上造,兩個頭頂蒼幘的簪裊,兩個戴梯形矮冠的不更……
更別說,被眾人簇擁在中間的,居然是個頭戴雙板冠,腰上佩劍的官大夫,這陣勢……非比尋常啊!
黑夫等人見這小上造猛地回頭面色不善,也在打量他,利咸立刻就喊出了他的名字。
“利國?”
利國揉了揉眼睛一瞧,喊他的,不是同族的利咸,還能有誰?一年多未見,利咸蓄長了胡須,都有點認不出來了。
“利咸你……何時回來的?”利國看著利咸頭上的蒼幘,暗暗吃驚。
想當初,利咸是整個涢水鄉利氏家族的笑柄,他因為是旁支子弟,沒有繼承爵位,家庭窮困,為了養活子女,不得不去做了亭卒,當時,族人們對此都不看好。
果然,一年過去了,湖陽亭的亭長黑夫雖然屢次立功,但這些功勞均攤下來,都不夠利咸升公士。族內祭祀時,利國再度笑話了他,當時利咸臉色一陣青一陣白,拍案而走。
那是利國最后一次看到利咸。沒過幾天,利咸就被黑夫牽連,被安排北上服役。自此之后一年多杳無音訊,只有一個公士爵被傳了回來,之后又沒了消息,眾人都以為他死了,其家中孤兒寡母三人整日以淚洗面,族長已經在商量是否要救濟了,在族中聚會上,利國也沒少說風涼話,說利咸選錯了路。
“若是當初就來我手下為亭長,那該多好,也不至于殞命于外啊!”
他當時有多得意,再見利咸時,就有多驚訝。
“族弟,我剛剛服役歸來,卻在此遇到你,還真是巧了。”利咸心中冷笑,面上卻一切如常。
季嬰是個尖酸的人,一眼就看出這對同族兄弟似有過節,再看利國只是個上造,便眼珠一轉,開始像昨日一樣,開始出言吹捧利咸,將他的功勞拎出來說了一番。
“當時若無利簪裊出謀劃策,帶領吾等擊敗叛逆,李都尉恐怕要危險了!”
利國越聽面色越是不好看,過去他在族人面前嘲笑利咸庸碌無能,如今聽著利咸的種種功績,他暗暗心驚,看著利咸的爵位已比自己高,如此一比較,自己反倒是更庸碌的那個人了。
黑夫在一旁看著眼前這一幕,也不阻止季嬰的各種冷嘲熱諷,各家都有本難念的經,一下子,他便理解了在外黃時,利咸急切地想要斬首得爵的迫切心情。
不過看起來,等利咸回家后,利氏的族長只要不傻,也得重新審視這個衣錦回鄉的旁支子弟了吧?
這時候,接到門卒的通報后,有個尉史匆匆走了出來,朝門外大聲道道:“黑夫官大夫何在?縣右尉、左尉有請!”
他用的是有請,而不是有召,面上還帶著笑容,已是極其客氣,但是……
黑夫官大夫?這稱呼實在太拗口難聽了!門邊一臉嚴肅的站崗小卒差點沒忍住笑了出來。
黑夫努力掩飾自己的尷尬,應了一聲,帶著眾人繞開本該先被傳喚的小亭長利國往前走去,心里卻暗暗想道:
“也許,是時候給自己取個正式姓名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