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夫當郎衛才數日,卻也聽說了,皇帝的習慣是一天的政務辦不完,就不休息。眼下時辰已過人定(23點到1點),尋常黔首早就做了好幾個夢,誰能想到,他們的皇帝陛下還在案牘前勞形。
“秦始皇之所以不長命,怕不就是過勞死吧?”
如此想著,他也步入了內廷深處,值殿的內侍看見黑夫被帶來,以貓兒般柔軟的動作,輕輕卷起了帷幕珠簾,讓他彎腰進去。
一股淡淡的香味,從獸爐中噴射而出,彌漫在寢宮里,大概是醒腦的焚香。
又途經一道木制屏風,黑夫才看清,已經卸下冠冕的皇帝,穿著一身玄色的常服,端坐案后,翻閱簡牘,兩名宮女遠遠地伺候在御案之側,使得碩大的廳堂,顯得異常空闊。
謁者把黑夫一直引到御前,低聲道:“陛下,中郎戶將黑夫宣到!”
“下臣黑夫,拜見陛下!”
黑夫下拜,這時皇帝又看完了一卷簡牘,俯身御案上,吮毫書墨,寫劃著什么,他沒有拾起頭來,只是微微地動一動頷首,表示“知道了”,又輕輕一揮手,讓黑夫免禮。
秦始皇工作時顯得極其認真,或皺眉,或點頭,以至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中,忘記了黑夫在他身邊的存在。
皇帝無話,黑夫也只能眼觀鼻鼻觀心地站立,大氣不敢出,他感覺,秦始皇應該是個很討厭被打斷工作進程的人……
直到又閱盡三卷竹簡,寫完批示,手邊沒了工作,皇帝才抬起頭,說道:
“先前令群臣議尊號,黑夫所上奏疏頗合朕意,才知道你這出身黔首的軍吏,竟也有幾分刀筆功夫,今日群臣言封建、郡縣之議,你又有何看法?”
“陛下。”
黑夫連忙道:“下臣已不是議郎,而是戶令,只管宿衛禁中,不敢議政!”
典冠給韓昭侯蓋衣服,事后卻與典衣一同受罰的事,黑夫可是有所耳聞的,在法家看來,失職是罪,越權也是罪!作為韓非學說的擁躉者,秦始皇應該也很討厭越權之人,咸陽朝堂水深,風頭出過一次,得到了實利就足矣,黑夫現在需要的是少說多看,而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。
“無妨。”
秦始皇放下了竹簡和筆:“是朕讓你說!”
雖然不越權是秦吏的原則,但皇帝一聲令下,本該看戶的狗兒,也得學著捕鼠,本該下蛋的母雞,也得學著司晨。
這就是至高無上的君權,皇帝讓你開口,那就不得不說。
好在,今天聽李斯、王綰在那辯論,黑夫下來以后也思考了一番,肚子里還是有點存貨的。
所謂封建,就是由君主分封國土給王室或功臣,而且可以世襲,受封者在封地內享有統治權,這是實封。另外還有一類是虛封,不給封土,只封給貴族封號、俸祿和特權。
郡縣則是由中央把國土分成郡和縣,任命郡守和縣令去治理,而且有任期,不世襲。
周朝是典型的封建制,那么,秦朝就是典型的郡縣制。
要論歷史發展,從封建到郡縣,是一個必然過程,不過這其中的利弊反復,就是一個兩千年經久不衰的話題了,常有人說秦之速亡與不分封有關,以此為開端,又會引來無數爭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