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時候,葉子衿似又想起一事來,掩口笑了起來。
黑夫問她笑什么,葉子衿便在他耳邊輕聲道:“說起來,妾這一路來,也沒少與陳平妻交談,還邀她和幼子到車上同坐,沿途休憩時,妾發現,她每逢見到良人邀陳平同車說話,帷幕放下來后,她便神情緊張,不知道在擔心什么……”
“你呀你。”
黑夫這次不是輕輕地刮她鼻子了,而是在她飽滿的額頭上敲了敲,作為警告。
二人雖然已成婚九個月,但其中六個月都是異地狀態,這次帶著她一同赴任,可算多了些相處的機會。
如此一來,他也算是摸清楚妻子的性格了:外表看似乖巧嫻淑,內里卻跟她父親一樣,心思不少,但又與內史騰不同,當熟悉之后,她還有點喜歡揶揄黑夫,竟拿此事開起玩笑來。
作為報復,是夜,黑夫便說自己聽本地樂師唱詩意猶未盡,拿出好學的態度來,和妻子探討了下“舒而脫脫兮,無感我帨兮,無使尨也吠”……
待到完事之后,妻子枕著自己臂膀時,黑夫突然嘆了口氣。
“良人為何發嘆?”
“我忽然覺得,離開咸陽,回到地方為吏也不錯。”
葉子衿看著丈夫那雙在黑暗里顯得格外亮的眼睛,輕柔地說道:“為何?”
“在咸陽我雖看似長袖善舞,深得帝心,做了許多事,可自己其實并不暢快。咸陽啊,人太多,心太雜,水太咸。”
“那良人最暢快的是什么時候?”
“說來你可能不信。”
黑夫看向妻子,笑出了白牙。
“回想起來,我覺得最暢快的日子,還是在安陸縣做小亭長,只需要按著證據抓賊擒寇,守護十里平安,不用想太多事情,不必勾心斗角,擔太多責任的時候!”
可現在,不知不覺間,他已經卷入時勢太深太深了!
“良人是累了。”
葉子衿露出了笑,反過來將黑夫的頭抱進了懷里,溫柔地說道:“我記得,父親當年提兵滅韓,毀新鄭城,擒韓王安后,也曾癱坐在書房里,說過類似的話。他說自己最快活的,還是年輕時,在小鄉邑中初為吏,一心為民的時候。”
“就和弈棋一樣,既然在天元搏殺的太累,轉到邊角休整一番,重新上路,又未嘗不可呢?”
“但仕途這條路啊……以我小女子短淺的眼光看。”
她低下頭,凝視黑夫,臉上滿是認真:“如溯游行舟,不進則退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