哪怕我們成長再多。
他搖頭道:“你倒是學會了投朕所好,讀《韓非子》,用里面的事來勸諫,但你,卻連朕為何喜歡都不知道!真是白看了!”
秦始皇是驕傲而自負的,他堅定的意志,是使天下一統的直接動力,若無獨斷,就沒有六國人才歸秦,沒有鄭國渠,若無獨斷,就沒有第二次伐楚。
而他始終認為,現在做的事情,東伐西討南征北戰,都是高屋建瓴的決策!
而想要完成這些,且不說長生不死,起碼要長壽……
那群尸位素餐的官吏,那批吵吵鬧鬧的百家,那些鼠目寸光的黔首。
他們關心的只是爵祿高低,蝸角之爭,衣食冷暖,怎會看得懂澤陂萬世的偉業?
憤恨,不解?無所謂,有高人之行者,固見負于世;有獨知之慮者,必見驁于民。愚者闇於成事,知者見於未萌。民不可與慮始而可與樂成。論至德者不和於俗,成大功者不謀於眾!
他要做的,是不受任何人牽制的、獨一無二的、為所欲為的,真正的皇帝!
今日的這場父子局,信息量太多,扶蘇有些發怔,但他沒有忘記自己今日的目的,為喜開脫。
“但這,與父皇懲處喜,并無關系啊……”
“你還是不明白……”
秦始皇有些失望,他負手返回陛上:“既然汝等一直與朕說法,那朕便對喜以法論處。”
還不等扶蘇高興,秦始皇便道:“你說喜當以越職論罪,那誹謗罪呢?”
論對律令的了解,扶蘇怎可能比得過秦始皇呢?那可是他在手邊把玩數十年的東西啊。
秦始皇將那封害他吐血的奏疏扔到扶蘇腳下,讓他自己看:“這些話,句句皆是誹謗!”
扶蘇撿起奏疏讀了一遍后,亦大吃一驚,喜比他想象中的,還要大膽……
誹謗罪,這是幾年前新立的一項罪名,任何有損于秦始皇的言行,都必將視為大不敬,必將遭到最嚴厲的懲處,輕者流放,重者當誅!
皇帝是神,皇帝不會犯錯,皇帝也不能容許任何批評,哪怕是善意的!若放縱它們匯聚到一起,就能敲碎巨人身上的閃爍鍍金,露出凡俗的斑駁銅銹。
“扶蘇,你現在聽懂了么?”秦始皇的聲音傳來,是那么的冷血。
“法者,治之端也,此言不錯,但后面還有一句話,君者,法之原也!”
秦國律法是哪里來的呢?一開始是公族宗法,后來商鞅入秦,帶來法經,稍加損益,遂有秦律。但這法里,卻摻雜了君主的意志,秦孝公、秦惠王以此來鏟除公族,殺死商鞅,秦昭王也以此賜死白起,兔死狗烹,讓范雎掉了腦袋。
今天,皇帝的意志也融入了律令中,乾綱獨斷,只要他想,隨時可能往律令里添加條款:誹謗、妄言、挾書等言論罪,也能將服役期限從一年改為三年,將每年的口賦從一次變成十次。
那樣一來,還有固執的官吏說他帶頭壞法么?
那樣一來,他們面對這樣的律法,是不是得乖乖執行?
這就叫朕既律令,這就叫言出法隨!
法為什么需要變?是為了便國,是為了利民么?
不不不,它不是要讓黎民黔首生活更好而變,而是根據皇帝的大欲而變。
秦始皇對此,無比清楚:
“說到底,法,不過是朕用來駕馭天下的器械,就像衡石,就像方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