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而吏,不過是找來操作器械的人,用爵祿換取其忠誠,他們就像弩機上的零件,隨時可以替換”
“你要明白,這千百人里,沒有誰是不可或缺的。”
“高至丞相李斯,下到區區亭長,皆如此,哪怕是黑夫,哪怕是喜,也一樣!”
每一句話,都震得扶蘇耳廓嗡嗡作響。
他花費半年披掛的甲胄武裝,被秦始皇的利劍輕易劃開,隱約覺得有不妥之處,但卻無從反駁,只能低頭默然。
但秦始皇卻不放過他。
“扶蘇,你以為,喜的這奏疏,是不是誹謗?”
扶蘇冷汗直冒,說是誹謗,那喜就要罪上加罪,很可能被誅。
說不是誹謗,那就說明,扶蘇也認可喜的話,這個問題,真難回答啊……
更難回答的話接踵而至。
“你覺得,朕若是錯了,需要想堯舜那樣,罪己認錯么?”
“你覺得,朕沒辦法長生不死么?”
還有一個問題,秦始皇并非直接問出口。
“你覺得,自己羽翼已豐,這就等不及了么!?”
……
看著陷入兩難的兒子,秦始皇喉嚨發癢,又想咳嗽了。
他好希望他說是啊,那是期待。
又好希望他說不是,那是不甘。
皇室的父子關系,與一般黔首人家不同,而更像獅子。
哪怕是雄獅,也會有舐犢情深,但當幼獅一天天長大,二者的關系,卻多了敏感和沖突。因為年輕力壯的孩子,隨時會取代日漸衰老的自己,變成族群的首領。
動物尚且不甘,會將孩子遠遠趕走,何況是人?
“扶蘇……不敢。”
扶蘇語塞,直到人生第一次與父皇正面交鋒,他才發現,在皇帝面前,自以為充分的準備,竟如此不堪一擊。
自詡為深思熟慮,卻顯得無比淺薄。
但他必須回答,這個問題,不止決定了喜的生死。
“若昌南侯在此,他會如何說?”
電光火石間,扶蘇閃過一個念頭,對秦始皇長拜道:
“扶蘇堅信,父皇能長生不死!兒臣愿去西域昆侖,為父皇,尋找西王母邦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