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石臼和桔槔。”阿忠舉一反三,立刻說出了答案。
“答對了。”黑夫頓時覺得,孺子可教,不愧是古代最接近科學的學派里出來的高材生。
而用來提井水的桔槔,據說是墨子所制,這點尚待考證,但墨子的確根據桔槔,總結出了“衡,加重于其一旁,必捶,權重不相若也,相衡,則本短標長,兩加焉,重相若,則標必下,標得權也”的杠桿定律,接著應用在一大批守城器械上……
于是,工技的枝椏,開始和“殺人之技”交叉了。
至此,黑夫也差不多講清楚了“科技樹”的原理:人類的一切科技,通常按照一條順序,由簡單到復雜,由基礎到尖端。之前偶然點開的新技術,會影響后來人們的研究方向和結果。
玩過《文明6》的人,對這一點肯定很熟悉:你選擇的技術會讓你創造出特定的產品,這些產品的打磨又會讓你更容易發現更新的技術,于是這個循環就繼續下去……
許多技術,很大程度上是有父子、叔侄、兄弟關系:陶輪是車輪的爸爸,車輪又生出水輪,水輪進而繁衍出水力器械的諸多兄弟,他們本該在漢晉時期慢慢出現,卻在近十年忽然爆發,原因正是黑夫這穿越者的揠苗助長。
他的到來,觸發了無數個“尤里卡”!
但穿越者也不是全知全能的,在冶鐵、采礦還處于起步階段,就妄想發明蒸汽機,多半成不了。只有前置科技出現,并發展到一定高度,后續科技才可能出現,否則縱然有想法,也沒有實現的物質基礎。
而當這條科技樹走到無法再突破的時候,說明它走到頭了,想要繼續生長,需要等待另外一個技術有突破……比如外面正遭受風吹雨打,由人力踩踏的明輪船,還要經過漫長等待,等配套的科技都完善后,才能進化成蒸汽輪船。
這些道理,能聽懂的人不多,外面圍了一圈的短兵親衛們,這群文盲便云里霧里,但墨者阿忠,卻看著畫在圖上的“科技樹”,如癡如醉。
“夫子對我說過,知者創物,巧者述之,守之,世謂之工。”
“世上有百工,攻木之工有七種,攻金之工有六種,攻皮之工有五種,設色之工有五種,刮摩之工(玉石之工)有五種,搏埴之工(陶工)有二種。過去只知其分工細密,人盡其能,如今聽君侯一席話,方知每個工種,都是一根工技之干上的分枝,又分出來數個小椏!”
一時間,阿忠覺得眼前通透了許多,他遂對黑夫長拜道:
“昌南侯,你好似為小子,點明了這世間的至理啊!”
“什么至理,不過是雨夜漫漫的閑聊罷了。”
黑夫笑著看向屋外,雨似乎小了些,話雖如此,他卻暗暗感謝趙高,為自己送來了一個好學生啊。
但阿忠不滿足于此,他指著黑夫最開始畫的一整株“科技樹”,打破砂鍋問到底。
“敢問君侯,若這棵樹長到最后,會如何!?”
黑夫淡淡地說道:“我說過,科技樹,它就像建木,你知道建木的傳說么?”
“知道。”
阿忠道:“建木者,高百仞,上有九欘(zhú),下有九枸,其實如麻,其葉如芒!生于天地之間,眾神緣之上天……”
黑夫笑道:“然也,所以這株大木,若能一代代人持之以恒,不斷澆水施肥,悉心呵護,讓它一直生長,或許有一天,當真能直沖云霄,讓人可以攀爬上天呢!”
“上天!真是令人向往!君侯以此比喻天下之百技之樹,恰如其分!”
阿忠面露憧憬,上天,除了陰陽方士整日YY外,墨者卻是真真切切嘗試過的,據說墨子就耗時三年,造過能飛上天木鳶,可惜三年而成,飛一日而敗,技藝也失傳了。
但飛翔的夢,仍有幾個墨者仍在做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