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陳無咎等醫官的醫技,徐福等方士的方技,農家老圃的農技,汝等墨者擅長的工技,乃至于,弓弩飛石,兵法陣列,這些殺人之技!“
“一切世人掌握的技藝,可統稱為’科技‘,在我想來,其形狀,便如同傳說中,與天齊高的建木!”
“是這樣?”
阿忠睜大了眼,神情認真起來,仿佛回到了咸陽的秦墨駐地,與師兄弟們排排坐,聽夫子講解《墨經》的情形,而夫子送他來嶺南前說過,別看昌南侯出身不高,但肚子里的學識,可不亞于張蒼!
他有種預感,昌南侯今天,要教自己極其重要的一課!
言罷,黑夫又取了張紙,寫上“工技”二字,接著,開始畫出幾個小枝椏尖端,寫下了水磨、水碾、水排、水車、水碓等名,但在諸椏發端的位置,卻寫了“水輪”二字。
“你說的沒錯,先是有了水碓,世人才發現,除了人力畜力,吾等還能利用水力來舂米、磨面、鼓風、汲水。但水碓上,最關鍵的部分,水輪,它又發端于何物?”
阿忠想了想:“當發端于車輪。”
“不錯。”
黑夫將水輪分成“橫水輪”“豎水輪”,繼續往前畫,它們變成了一個枝干,原來整個“水力器械”,不過是工技上的一個小分支,而其核心部位水輪的發端,正是車輪!
所以在某游戲里,水磨的前置科技,就是輪子啊……
“輪是誰人所制?”黑夫的問題又來了,反正外面大雨瓢潑,長夜漫漫,他正好閑來無事,見阿忠比他夫子程商更有悟性,索性指點一二。
論具體的動手技術,黑夫給阿忠當學徒都不配,但論眼光,卻足以做其師長。
阿忠沒有在墨家白呆十多年,當即道:“車輪乃奚仲所造,他乃夏禹車正,奚仲之為車也,方圜曲直,皆中規矩準繩,故機旋相得,用之牢利,成器堅固……”
等等,所以昌南侯的意思是,這一切水力工技,都得歸結到在路上行駛的車輪?
但黑夫顯然不滿足到此為止,他又將“車輪“這根樹枝向后延長,繼續發問:“你再想想,車輪又發端于何物?”
這下阿忠犯難了,左思右想半天后,忽然想到統一的戰火尚未摧毀他的家鄉前,他父親,正是一個整日和泥巴打交道的陶匠,那雙沾滿白土的手……
而那工坊里帶動陶土飛快轉動的,正是……
“是陶輪!”
他假裝自己困了,揉了揉發酸的眼睛,隨即篤定地說道:”這才是最早的輪,比車輪更早,而最早制陶的人……乃神農氏也!“
沒錯,神農耕而作陶,一開始肯定是手捏,但到了彩陶時代,那些美輪美奐的陶器,多半是在陶輪上制作的,這當是人類學會利用的,最早的輪軸。
誰會想到呢?輪軸,這小小的,不起眼的部件,卻延伸出了人類幾千年來近半科技。
不夸張地說,輪軸,它就是文明最重要的基石之一!其地位,不亞于文字、冶金、紡織。
現在,在黑夫筆下,從水力器械到車輪,再到陶輪,這根枝椏總算是拉到底,一直拉到新石器時代,歸結于傳說中的神農氏了。
黑夫笑道:“現在,一切都明白了,是神農作陶,才讓這根粗枝發芽,而后面的一切,只要知曉了原理,不過是順理成章。”
他又在水碓的枝干上,隨手畫了一筆:“其實在這巨木之上,枝椏是可交叉的,如果說,水輪是水碓之父,那它還有一位母親,踏碓,踏碓又發端于何物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