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夫解釋道:“十多年前,由我首倡,南郡兵中就開始實行這規矩,將征戰中病逝,或陣亡的將士葬于忠士墓園中,因其尸骨難以辨認,只能合葬,再刻畫著其名籍、官爵,立于墓前,以便袍澤親人祭奠。”
“今日,我想給這些南征陣亡的士卒,同樣的待遇!”
有人卻嘀咕道:“忠士墓園,不是只葬征六國時戰死的秦人么?”
他們有些人住在郡城,也見過忠士墓園,但楚籍人,平日都是繞著走的,對這群斬過鄉黨首級人虎狼之兵,沒去吐口水就算好了!
大嗓門的東門豹,卻按照黑夫的囑咐,吼了起來:“在嶺南,不分什么關中人,楚地人,或者說趙人、魏人、韓人、齊人。君侯說了,不管是將軍、都尉,還是士伍小卒,都只有一個身份,那便是南征軍的士卒,吾等皆是袍澤、兄弟!”
陳嬰他們聽得有些愣,袍澤?兄弟?這還是有生以來頭一次,有“秦人”這么稱呼楚人。
不過,南郡本就是西楚之地,口音和江淮楚人有些類似,相比于關中話,昌南侯的滿口鄉音,還真有幾分親切之感。
“然也。”
黑夫說道:“古人一句話,叫‘死而不朽’,曾經有貴人問智者,該如何實現?”
“智者告訴貴人,就算你擁有世祿世卿,幾代人做官,也沒法做到死而不朽,想要不朽,必須有以下幾點,立德、立功、立言,雖久不廢,此之謂不朽。”
“所以,這世上,有世祿的人不多,能不朽的人卻很少。”
“但我,卻想讓戰死在嶺南的將士,都能不朽!”
言罷,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,他指著身后排列整齊的木牌道:
“這里的木牌,上面的名籍,不到陣亡將士的十分之一,匠人會留在這里,慢慢刻畫,等以后,我還會將所有木牌,都換成石碑!將所有人的名,一一再鐫刻于上!萬世不消!”
“而等到千百年后,這片莽荒之地,也會有中原移民至此屯墾,實墉實壑,實畝實藉。”
“他們會來到這墓園之前祭拜,若有人問,誰深入其阻,披荊斬棘,死于此地,便能從上面的名字知曉!”
“若有人問,誰為諸夏奪此廣袤之地,誰為吾等開辟膏腴新家,便能從上面的名字知曉!”
老兵們有些動容,但還是有人提出了疑問:“君侯,話雖如此,但這么多名,非親非故,誰又會一個個看,記住他們呢?”
“你說得對。”
黑夫指著那個缺了一只耳朵的老兵,這大概是個兵油子:“后人或許記不住每個人的名字,但卻能記住,他們,吾等,都是‘南征軍將士’!”
“南征軍將士……”
在黑夫的演講下,不論老兵新兵,似乎都對這個稱呼,有了種歸屬感。
這時候,最后一塊大木牌運了過來,上面遮著黑色的布。
黑夫走過去,一把扯掉了布,露出了上面,由他練了很久很久,親筆寫下的四個俊朗篆字:
“永垂不朽!”
“這數百已埋在此地的人,那萬余還散落在森林、沼澤、河流里的人,他們因為諸夏遠征此地,開疆拓土而立功,將被世世代代人銘記而永垂不朽!”
“二三子,忠魂們,這,就是黑夫,代朝廷,給汝等的補償!”
……
天上,又下雨了,小雨。
祭奠儀式結束后,得到允許,陳嬰等識字的軍吏紛紛上前查看,他找到了自己的屯,那些熟悉的名字,后面都綴著一個相同的籍貫:東海郡、東陽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