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毋敬搖頭,不太相信:“昌南侯出身黔首,豈會懂陰陽方術?”
盧敖急切地朝秦始皇作揖道:“陛下,世上最擅長地相堪輿之術的徐福,就在其身邊啊!數年前陛下巡視膠東,徐福遲遲不按照約定,到成山角面見陛下,就是與黑夫勾結,欲構陷其余方術士,以阻撓陛下求得長生。”
好家伙,在這點上,他倒是跟徐福不謀而合。
盧敖信誓旦旦:“這命地名,通過換地脈來改天命的法子,或許就是徐福教之!更何況,這黑夫本是南郡愚笨黔首,從二十一年起,卻無師自通,忽然變得聰慧非凡。非但精通行伍隊列,又能對工、農指手畫腳,甚至能指揮匠人,制出水椎、紙張、雕版印刷等精巧器物,陛下就不覺得奇怪么?”
不說還好,一說的確有些古怪,即便黑夫經常捧著書裝作一副好學的樣子,以掩蓋他層出不窮的后世知識,但仍不能釋慧者之疑,葉騰、墨者阿忠都提出過疑問,更何況差點被黑夫坑死的仇家盧敖呢?
鋪墊到此,盧敖終于說出了自己的推斷:“據臣所測,當是熒惑妖星十余年前降臨凡塵,奪黑夫之舍,方能開了天竅,奸詐而慧,又有氣運庇護,方能從黔首一步步升到關內侯!”
……
“荒謬!”
這推測太過離譜,胡毋敬駁斥道:“全是空口白話,毫無證據……”
“罪臣有證據!”
盧敖大聲道:“只要翻翻太史令的《秦記》便可知,從二十七年起,不論是西拓、北征、東討、南伐,皆與黑夫有關。”
“隨陛下西巡,引出西拓。就任北地郡尉,有了兩次伐匈奴之役,去膠東做郡守,引發了諸田之亂,更有渡海攻海東,最后是南征百越。不管此人走到哪里,哪里就有戰爭,這樣的將軍大臣,朝野上下,可還能找出第二個?熒惑星主征伐戰亂,正好與此人符合!黑夫,他就是熒惑星!”
“巧合罷了。”胡毋敬依然不信,卻偷眼看秦始皇,他至今仍沒有表態。
“真的是巧合么?”
盧敖笑了:“熒惑向東行急,有兵聚于東;向西行急,有兵聚于西;向南北行急,有兵聚于南北。先前熒惑向南急行,恰恰對是黑夫在南方髡發收買人心,又安插舊部親信,怨歸于上,德歸于己,想要將大秦之兵,變成他家黑兵私兵!發生守心天象,是因為黑夫心有叵測,有冒犯朝廷之思,手握軍民數十萬,欲為亂也。近來常有望氣者稱,南方有天子氣,若置之不理,待他日南軍揮師北上,恐將釀成大禍!”
這一次,胡毋敬不敢再接話了,而秦始皇則在久久緘默后道:“汝等方術士為黑夫所告發,與他有仇罷?”
盧敖跪下:“冤枉!臣雖逃亡罪人,但只是一心想為陛下求得長生,誰料為人所阻,此番冒死歸來,非為抱怨,只為拆穿這賊子……”
方術士,除了那些當真相信自己能煉出不死仙藥的人外,像盧敖這種人,是知道自己本質的。
他們就是騙子,是賭徒!無論多么仙風道骨,無論陰陽五行,都是包裹在外,為了讓騙局更高大上的包裝。
騙的是王侯權貴,騙的是無上富貴。
上一次,方術士的騙局被黑夫所攪,輸得血本無歸,大多數人被坑殺,盧敖流亡東胡,在北國寒冬里瑟瑟發抖。
直到一個叫“蒯徹”的燕人,在韓終帶領下,找到了他,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計策。
讓方術士重返朝堂,讓盧敖重新利用神仙方術,操控秦始皇的計劃!
“若能功成,則君將再為陛下所信,若黑夫束手就擒,昔日大仇得報,若黑夫不從,則秦不久后亦將大亂!”
但這一切,需要盧敖賭上自己的性命。
盧敖當然不會立刻答應,他躊躇了整整兩年,直到他潛回中原后,見近來各種奇異天象層出不窮,秦始皇更令御史召各地善相望氣之士,才下定決心,僥幸一試!
他們這群人,賭的是膽大心細,賭的是君王貪生怕死,賭的是上位者對大臣子孫的疑心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