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人露出一口黃牙,作揖道:“小人隨何。”
“隨何?”
陸賈沒聽說過,又問道:“我竟不知,江陵亦有儒者?”
隨何道:“小人并非江陵人,而是隨縣(湖北隨州市)仄陋之士。”
“是南陽郡的人啊。”
陸賈點了點頭,也未細究外郡人怎么跑江陵來了,接著問:
“你學的是八儒之中,哪家的學問?”
隨何卻道:“所學甚雜,也并非大家,恐上吏不知,不值一提。”
這下陸賈有些警惕,心想:“此人莫不是知我學儒,而先前諸士又被黜落甚多,故意戴了頂儒冠,想要套近乎罷?”
于是他便故意考校隨何,侃侃聊起詩書來。
沒想到的是,這隨何口上謙虛,說自己學識淺,但不論陸賈說什么,卻都能接得上,甚至還引用了不少儒典里的故事,更能旁征博引,顯然是個博學之士!
陸賈許久未與同好之人相談,這下一發不可收拾,二人竟說到夜色將暮,隨何肚子餓得咕咕叫,陸賈才反應過來。
“糟了,只顧得聊詩書,卻將正事忘了!”
這隨何雖深得他所好,但若只會空談詩書,無奇謀長策,依然只能做書吏。
于是陸祭酒正襟危坐,問道:“隨何,如今君侯初定荊州,你可有一謀半策,能助君侯治理地方,靖難功成?不妨與本祭酒聽聽,若是中肯,定當將你舉薦給君侯!”
隨何再拜:“小人的確有一策,若武忠侯納之,可使君侯盡得三楚之地!”
……
四月初七,秦始皇離開人世整整兩個月,江陵天氣晴朗。
黑夫派出去的四支偏師才走了短短三日,已是捷報頻傳。
先是利倉已迫降竟陵,已率軍渡過漢水,和在漢東打游擊的季嬰取得聯系。
接著,吳臣回報,說已奪枝江,正帶人趕往夷陵。
滿也控制了孱陵,正召集夷道的巴人君長開會,向他們傳達武忠侯的問候……
唯獨當陽縣尉拒降,共尉正在攻打,說城池旦夕可下!
就在黑夫忙完軍務后,陸賈帶著一人來見,說是求賢兩日后,找到的唯一人才。
短兵親衛搜了一遍身后,這才讓隨何靠近黑夫辦公的小院子外墻十步處,隨何上下打量這窄小陳舊的院落,不住點頭。
“快進來。”
陸賈出現在門口,向隨何招手,又穿過密集的護衛,引他來到后院,黑夫正坐在這里,忙了一早上后,閉目養神。
隨何行了三拜重禮:“小人隨何,拜見武忠侯!”
黑夫睜開了眼:“還真是隨縣口音。”
隨縣便是古代的隨國,與安陸相鄰,只隔著兩天的路程,翻過橫尾山就是,口音相近。但因為隨縣直到三十年前才被秦奪取,在行政劃分上,不歸南郡,卻屬于南陽郡。
“為何行此重禮?”
隨何道:“君侯身居高位,方獲大勝,卻不驕不躁,居于陋室,甘之如飴,有堯舜禹的仁王風范,小人此禮,拜君侯之仁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