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只要趙高遁入廣袤草原,隨牛羊馬隊遷徙,絕不在一地久留,黑夫縱真的一統中原,手也難以伸到漠北,尋他不到。
趙高就如同一株藤蔓,自身沒有強大的勢力,只能靠不斷攀附強者來獲取權勢,最初是秦始皇,后來是胡亥,眼下的他,只能在不斷賣國賣身中求活。
因為趙高很清楚,天下之大,唯獨黑夫,絕不會跟他做買賣!
趙成應諾,閻樂卻還在猶豫,趙高決心已下,掃視二人道:
“待東渡之后,便言我乃趙氏之后也,愿將上黨獻予趙國,換取雁門郡一小縣為侯!”
……
果如趙高所言,六國對他沒有絲毫信任,令趙成赴河東準備船只浮橋,接應聯軍東撤,卻將趙高留在西邊,以作為人質。
好在,趙高通過最后一點金帛,賄賂了趙魏兩國的將軍幕僚,得以離開對他不甚重視的項籍處,隨他們至夏陽,從禹口而渡。
禹口,相傳是大禹治水時用巨斧劈鑿而成,它的北面是群山夾道的大河峽谷,南面是坦坦蕩蕩的平原,反差巨大。河水起初被約束在兩岸懸崖斷璧之間,白色的浪花如同千萬匹奔馬般橫沖直撞,雷霆萬鈞,破山巒而徑出,瀉千里而東流,水浪起伏,如山如沸。
此處以北,有一個壯觀的瀑布,當年秦始皇帝曾來巡視,作為駕車的中車府令隨行,對此地自不陌生。
“這禹口也稱之為龍門。”故地重游,趙高似是有無數感慨。
“兩岸屹立,河出其中,上寬百步,下瀉千里,相對如門,唯神龍可躍,故稱之為龍門。龍門每年十二月初為冰所封,次年三月驚蟄時冰消,每當這時,有黃鯉數千條自下游游集龍門,競相跳躍,一登龍門,**隨之,天火燒其尾,化為神龍,登不上者,點額曝腮……”
那次隨始皇帝出巡正是三月,趙高看著萬鯉簇擁,爭相欲躍龍門往上游而去,但成功者寥寥,大多數都是掙扎得鱗片脫落,無奈南返,更凄慘者,則失去了性命,無力地翻白肚皮。
那時他便領悟了。
“人生在世,便如逆流而行,不進則退,水中魚兒眾多,千千萬萬,有的魚能接近顯貴,但不管如何掙扎,如何被寵愛,魚終究還是魚,隨時可能為網罘所獲,金鉤毒餌所害,朝不保夕。”
“想要活得長,活得好,唯一的辦法,便是越過此門,化身為龍!”
但以他的出身,想要大權在握,保全己身,思來想去,只有一個機會。
制造混亂,再以混亂為階梯,攀附而上,最終越過那道坎,化身為龍!
至于混亂造成的天下板蕩,生靈涂炭,并不在趙高考慮之內。
只可惜,趙高玩脫了,在這混亂里踏階而上的,不止他一人,有條大黑魚,在這濕滑的梯子上,比他走得更快,踩得更穩,已漸漸騰空,隱隱為龍!
趙高悔恨異常,卻無可奈何,只嘆了口氣,不再去看河中之魚。
他現在只求保命。
在趙魏聯軍這邊,趙高仍不受待見,被李左車放在最后,而就在他與閻樂即將踏上浮橋時,身后卻橫生異變……
浩浩蕩蕩的騎從從西北方殺來,騎術嫻熟,弓馬超群,口中還大聲發出呼哨聲,盡管陣列沒什么秩序章法,但趙魏兩軍留在西岸的數千人倉促無備之下,被這些車騎沖得陣腳大亂。
“是上郡的白翟人,彼輩也降黑了。”
趙高咬牙切齒,上郡本就是白翟老家,盡管后來一部分白翟東遷,但當地仍多翟君,半耕半牧,秦朝北逐匈奴,胡亥南平叛亂,都征召了不少白翟人入伍。但這些翟種喜歡見風使舵,當年就在秦與義渠間搖擺,后來又參與了嫪毐叛亂,唯勝者是依,眼下黑夫已克咸陽,擷取了政權,白翟自然要迅速轉投門戶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