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關將近,府中要務雜多,闔府只有她一個女人在主事,她每日在賬房算盤珠子日夜響得震天,謝宜溫倒是有過來幫她打點,可未出閣的姑娘家終究少了些歷練,只能看著她學習。
她雖知道墨兒近來性格出了問題,但她實在忙得很,原想著等過了這陣再細細開解,畢竟內院上下上百口人的年禮采辦、各房份例的調配,哪一樁不耗盡心神?
何洛梅故此只讓人每日送去補品,更何況謝易墨都將自己關在屋里頭,她要進去都進不得。
可沒想到如今看見女兒,女兒卻變成這副模樣,眼底垂著青黑的暈影……
何洛梅只覺得心被扎了一下,喉間翻涌的疼意順著氣血沖上眼眶,眼前驟然漫起白霧。
何洛梅疼得差點暈過去,心疼得快無法呼吸。
以至于她都沒有過來送謝凌,而是回了泌芳堂,將謝誠寧叫回去,大吵了一架,何洛梅很是崩潰,她無暇顧及女兒,便囑咐了孩子的爹多去看顧,結果她適才捉來嬤嬤一問,才知道謝誠寧這些天壓根就沒有去看望過自己的女兒一回!
何洛梅只覺氣血涌上頭,便跟謝誠寧兩人此刻在泌芳堂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鬧。
今日見到謝易墨,當著這么多人的面,她親姐姐何洛芷都在,謝易墨卻被養成這樣!何洛梅只覺得被扇了一巴掌,面上無光,火辣辣的,她又心疼又憤怒,恨不得撕了謝誠寧這個沒良心的!
泌芳堂那邊亂成一團。
反觀謝易墨這里,她卻根本沒在意他人的目光。
阮凝玉在原地等了一會,一想到今日便是謝凌啟程的日子,心情略微舒暢起來。
今兒天更冷了,每個姑娘都披著厚實的綢緞斗篷,踩著紅香羊皮小靴,與冬日相映成趣。
不一會兒,謝誠寧、謝宜溫和謝凌便一起從大門內走出來,三人都是從榮安堂一起回來的。
謝凌今日未著慣常的錦緞云紋袍,只一件玄灰素面大氅松松披著,領口處露出月白里子,內搭的寶藍色直裰連暗紋都無,烏發用一支素白玉冠松松束起。
那玄灰大氅原是極沉的顏色,偏生被他肩骨襯得有了飄逸感。
今日這般素凈裝束,倒像幅剛著墨的山水,留白處皆是韻味。
阮凝玉看了一眼,本想收回目光的,結果卻猝不及防地見到了他手中她那親手所繡的墨竹手套,那上面的竹枝曲中有直,似臨霜傲雪之君子,不屈不撓。枝節處繡以金線勾勒,又如鑲玉嵌金。
阮凝玉瞬間瞳孔微縮。
她怎么也沒想到,謝凌竟會這么光明正大地將墨竹護套拿出來,他這是想表達什么意思?若是被旁人看出這是她織給他的話……
阮凝玉將頭低了下去。
謝妙云過去,謝易墨見到長兄,也強撐著身子,上前。
文菁菁見了,原本壓抑下去的感情頓時又涌了上來,一想到接下來再也見不到表兄,開春還要被祖母拉去“配人”,文菁菁便滿腹委屈酸澀。故此一見到謝凌,她便眼巴巴地湊了上去。
一口一個表哥,聲音嬌滴滴又不舍,文菁菁雖還是有點怕謝凌,可這么多的妹妹圍著他,想來謝凌也不會跟她計較。
于是文菁菁便愈發大膽了,寸步不離地跟在他的身邊。
而謝家姑娘因為長兄要遠行,此刻都依依不舍,在他身邊不斷叮囑的,叫他在路上多添衣。
眼見謝凌此刻被堂妹表妹包圍著,謝易書也過來了,阮凝玉松了一口氣。
于是她便不遠不近地站著,既不太過靠近,也不顯得生疏,謝凌抬眼便能見到站在不遠處的她,可這樣一來,謝凌需得應付謝易書他們,想找她也沒了法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