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容深此時站在回廊上,看著園中的一秋千發呆。
他記得,夢里他們的王府里也扎了秋千,每次他回來的時候,便能看見她跟丫鬟在那嬉戲。
玩累了,他便會抱著她回屋。
今日聽到花朝宴參宴女賓名單里有她的名字時,慕容深的心臟便抽痛了起來。
他有些無法忍受,前世兩個抵死纏綿的人,如今卻將要各自牽著旁人的手拜了天地。這輩子她嫁給了別的郎君,而他娶了別的女人。
她明明什么都知道,卻為何還能這樣做?
最讓他無法忍受的是,她分明什么都記得。那些月下盟誓,那些宮廷相依,那些刻在骨血里的過往,她怎么能裝作全忘了?
慕容深忽然苦笑。
兩個揣著同一段記憶的人,偏要在今生演一出形同陌路的戲,連痛都痛得這般無聲無息。
眼見慕容深又看著那秋千許久。
馮公公在背后斟酌了一會,便道:“殿下,時辰到了,該進宮了。”
慕容深又在游廊上負手站立了許久。
前世許許多多的回憶交織在他的腦海里。
慕容深攥緊手,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園林。
進了皇宮,紫宸殿上。
慕容晟慌張地跪在了地上,余光瞥見后方的慕容深。
慕容晟前幾日進宮領賞時,那副志得意滿的模樣本就惹了不少眼,偏生沒過幾日,便被人揪出與一樁貪污大案有所牽連。
證據遞到御前時,明帝龍顏大怒,猛地拍響案幾,青瓷筆洗震得哐當作響。
殿內頓時落針可聞。
除此之外,這時候,支持慕容深的老臣便上前將賬簿高舉過頂。
“啟稟陛下,這是押運糧車的通關文書。秦王殿下的每筆物資的出入皆有記錄,那失蹤的一千五百四十二車粟米,此刻應被安王冒名頂替。不僅是粟米,就連秦王殿下提供的棉衣物資都被安王頂替了去……”
慕容晟喉頭發緊,他的幕僚們信誓旦旦說過萬無一失,那些被調換的糧車文書早該化作灰燼,通關口岸的守軍也收了他的密令,可這個時候怎么會突然冒出這樣一本鐵證如山的賬簿?!
慕容深則站在朝臣隊列里,方才老臣上奏時,他自始至終垂著眼,仿佛事不關己。
明帝不過翻了這賬本幾頁,目光掃過上面密密麻麻的朱批與簽章,臉色愈發鐵青。
未等慕容晟辯解,那本厚重的賬簿已帶著風聲擲出,“啪”地一聲正中他的額角,紙頁散開的瞬間,幾枚蓋著官印的貼黃飄落在腳邊。
慕容晟的臉“唰”地白了,知道事到如今已經無法補救,只好一口一聲父皇喊著求情。
明帝恨鐵不成鋼,他原本以為廢了太子,自己這個長子應當能爭氣些,可沒想到慕容晟竟會豬油蒙了心!
他想著慕容晟是長子,總該有長兄的擔當,哪怕從前荒唐些,經此歷練也該懂事了。可看看眼前這副德行!
明帝又看向了慕容深:“秦王,為何當初進宮領賞時,你沒有揭穿你皇兄的謊言?”
慕容深抬眼,便見明帝目光有審視。
指尖在袖中輕輕蜷起,慕容深良久喉間滾出低緩聲線:“兒臣當時只想著,皇兄既敢在陛下面前擔下這份功勞,必有萬全之策,故此不敢輕易舉動。”
明帝目光更冰冷:“哦?你就不怕他捅出天大的窟窿,連帶著整個皇族都跟著蒙羞?”
慕容深一聲不吭。
他知道,明帝這是懷疑他給安王下套了。分明是在懷疑他故意縱容安王,好讓對方栽個徹底。
慕容深長睫在眼下投出片淺影:“兒臣相信父皇圣明,若真是彌天大錯,斷不會讓他瞞到今日。”
話音稍頓,慕容深微微抬眼,目光里浮起一層淺淡的悵然:“再者,兒臣與皇兄終究是手足。即便他冒名頂替了兒臣的功勞,兒臣也不愿因這點嫌隙惹父皇煩心,便……自作主張替他瞞了下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