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聽說那孩子都五歲了,正是認生的年紀,親娘走得早,心里頭指不定多記恨呢。稍有差池,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。”
“……這世上的路,哪有什么兩全的?”
一個聲音壓得低低的,像是怕驚擾了誰,裹著層濕冷的惋惜。
文菁菁捏緊了帕子。
文菁菁回去,便關上屋里的門,一頭栽倒在錦被上,壓抑許久的嗚咽終于沖破喉嚨,化作撕心裂肺的慟哭。
胸腔里翻涌著兩團火,一團是怒,一團是羞。她總以為苦盡甘來,能像阮凝玉一般,得一位家世顯赫、風姿卓絕的郎君傾心相待,從此擺脫浮萍般的日子。
可誰能料到她所期待憧憬的良緣,到頭來竟是要她去給人做填房,對著一個半大的孩子喚“郎君”,做那名不正言不順的繼母?
敬遠侯府二公子根本就不是對她一見鐘情。
敬遠侯府哪里是真心看重她?不過是看中了她年輕,又是這般小門小戶里養出的閨秀,性情溫順賢淑,既懂規矩又識大體,最是聽話好拿捏。
他們不是娶她讓她過去當夫人的,而是將她當做一個保姆,照看孩子的,至于她后面有沒有子嗣,并不重要。
哭聲漸歇時,枕頭已濕了好大一片,連帶著身下的褥子都沁出深色的水痕。
碧桃眼睛腫成了核桃,看著小姐的背影,心里像被針扎似的疼。
“小姐您這樣好的人,天上地下難尋的……要不,要不咱們就不嫁了吧?”
文菁菁卻抬手抹了把臉,沒有點燭火的夜里,她那雙空洞洞的眼里卻是射出了兩束冰冷的寒光來,像人家樓上凄冷的燈。
“嫁,為什么不嫁?”
“這樣好的事,我為什么不嫁?”
文菁菁面無表情。
她必須嫁,不僅要嫁,還要風風光光地嫁出去,讓所有人都知道。
隔天,文菁菁便去見了何洛梅,得知了她的心意,正愁不知道該怎么向敬遠侯夫人交代的何洛梅便放心了。
這一消息傳遍了府里。
所有人都知道,文表小姐要嫁給敬遠侯二公子,給人當后娘了。
這事被在逛后花園的謝易墨知道了。
謝易墨搖著手里的小金圓扇,冷冷笑了一聲。
“我就知道,以她那嫌貧愛富的性子,定是會嫁去敬遠侯府的。”
而自己就不同了,即使李哥哥名落孫山,懷才不遇,但她也依然不離不棄,豈是文菁菁這等俗氣的人能懂的?
謝易墨的這句話傳進了文菁菁的耳朵里。
文菁菁一聲不吭。
當晚,文菁菁避開著人,在自己的院子里尋了一塊僻靜的地兒給地下的母親燒了些紙錢。
謝家的規矩,是斷斷不許她私下祭奠親人的。故此她只能每回三更半夜的,借著星月微光躲在暗處,把對九泉之下母親的牽掛,連同紙錢一起燒進沉沉夜色里。
燒完紙錢,她與碧桃兩個人處理完后。
又回屋,給住在二叔家的祖母寫了封信。
她要告訴記掛著她的祖母,告訴她,她要嫁給高門顯貴了。
碧桃在旁邊研磨,看著這一幕,卻是悄悄抹了眼角的淚。
小姐來到謝家的這些日子,在謝家步步留心、處處在意,對二姑娘是百般殷勤,對舅夫人更是曲意逢迎。
小姐之所以看風使舵,左右逢源,又像只好勝的孔雀,掐尖要強,一心要與他人比較,事事要爭個高下,見人說人話、見鬼說鬼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