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操當然知道,劉璋若死于漢中,哪怕假借諸葛亮之名。
最容易受到懷疑的當然還是自己。
但他覺得無所謂。
他就是要給益州那些并不是十分忠誠于劉璋的文臣武將一個臺階。
汝主非我所殺。
汝盡可入我麾下。
至于十分忠誠于劉璋者。
對我心生憤恨。
也無所謂。
那樣的人,殺了也就殺了。
非是曹操不喜忠誠之士了。
而是能忠誠于劉璋這種主子的人,也不是什么高智之士。
給你個體面,也未嘗不可。
比如這個王累。
但亦混淆視聽,嫁禍于劉備、諸葛亮,讓流言便傳于益州之地。
對曹操來說,縱然自己也被懷疑,也是利大于弊的事。
當然,為保險起見,不是非得經過漢中。
那只是一種說辭。
我可于武都或者陰平截殺劉璋,卻言死于漢中。
誰又能說出什么?
……
而諸葛亮對此并無準備么?
亦非如此。
此時的成都,正值隆冬。
可成都便是隆冬,亦有葉綠鳥鳴。
十九歲的周不疑坐在茶攤,看城內青石板路上行人穿夾襖棉裙,街角羊肉湯鍋冒熱氣,說書人講著劉璋愛民段子,布莊新到的蜀錦引得小娘子駐足,滿眼所見,一片歲月靜好。
他知道這與城外大不同。
成都外郊數百里,戰亂不斷,東州兵搶糧掠財,百姓被逼拿地契換棉絮、用發簪抵藥錢,甚至被征去修戰壕,寒冬赤足在冰水里勞作。
逃來的饑民想進城尋求庇護,城門校尉竟收百錢入城費,沒錢的就被拒之門外。
沒人為他們伸冤,沒人為他們請命。
當權者目光所及,唯有城內歌舞升平,不見城外餓殍盈野。
雨密了,店中吆喝聲起,飄出新煮的茶香。
周不疑想起城外破廟,嬰孩啼哭、老人咳嗽,草席擋不住雨雪交加的粒子,同是益州子民,一墻之隔便是兩個世界。
正此時,巨大的城門吱呀呀的打開了。
是要放城外難民而入么?
不是!
軍卒奔赴出去,驅趕難民。
而后大隊緩出。
乃是劉璋欲率使臣隊伍往綿竹而去。
說是去和曹操相會盟。
他說是只要投降曹丞相,曹丞相絕不會為難成都的百姓。
他為此,甘愿涉險。
周不疑卻明白。
劉璋終究選擇了死路。
先生聰慧絕頂,算無遺策。
不會給局中棋子必死之局,而是允其一個選擇的機會。
生或死。
一念之間。
若擇劉皇叔為主,某當舉全州之地相獻。
待主公成就大業之日,劉璋雖失益州,必與劉琦公子同列公卿王侯之位。
然若選曹操。
其必難有命在也!
事既若此,唯從先生之策而行,以圖后舉。
想到此,他在桌上按下茶錢,起身乘車,往成都府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