許都,皇城深苑。
曹操征南的戰報還沒有傳來。
劉協斜倚在廊下的竹榻上,午后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,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
檐角銅鈴被風拂動,發出細碎的聲響,竟讓他難得的舒泰松快了幾分。
劉協長出了一口氣。
只因曹操離開許都已一年有余,那道如影隨形的壓迫感,已經許久沒有伴于身側了。
可舒泰不是自在,更不是自由。
宮人們垂首侍立,腳步輕得像一團云,卻個個是曹操留在他身邊的眼耳;殿門之外,虎賁衛的甲葉碰撞聲隱約可聞,亦人人是曹操的死士心腹。
劉協明白,這些都是名為“守護”的囚籠,是張無形卻致密的網,將他這大漢天子困在方寸之間。
又是一陣熟悉的腳步聲。
劉協緊張了起來。
是荀彧的腳步。
劉協明白,曹操不在此地,他就是曹操的替身。
管理著許都大小諸事。
也看管著這皇城的每一寸動靜。
“臣尚書令荀彧,參見陛下!”荀彧躬身一拜,他依舊是那么謙和穩重,和曹操的倨傲凌厲完全不一樣。
但劉協明白,他這都是裝的。
他和曹操一條心,目的都是要顛覆我這大漢江山。
劉協表面自對其尊重有加,心中卻對這個“漢臣”并無好感。
他已經很久沒有蒞臨朝堂了。
每隔一段時間,荀彧便來此,向他“匯報”京城諸事。
可哪有一件,是他能左右決定的?
……
“陛下,丞相遠征未歸,許都內外頗不寧靜。
臣命羽林巡查,已察覺數處異動。
城南富戶蘇元,暗結兗州流民,私藏甲胄,意圖趁夜作亂;
袁術舊吏秦歡,竟與江東細作往來,欲挾民投往長沙;
徐州舊屬余際,亦欲趁危作亂許都,欲入宮裹挾陛下南投劉備……”
荀彧垂手侍立,語調平穩無波,仿佛在說尋常瑣事:
“臣已命人將這數伙逆黨一網打盡,首惡三十二人就地處決,從犯百余眾皆已驅散原籍,下獄收監。查抄出的書信、器械,現已封存于御史臺。”
“哦……”
劉協僵硬的一笑,佯作欣喜:“荀令君,你做的好啊!”
“臣不敢當陛下謬贊,此乃臣分內之責。”
他抬眼望向劉協,目光中帶著幾分審慎:
“陛下,許都乃王畿所在,今丞相遠征未歸,多有宵小欲聚眾起事。
臣已加派巡防,嚴查往來商旅。城門盤查亦增三倍人手,斷不會再讓宵小之輩有可乘之機。只是這些人背后是否另有主使,還需細細鞫問,不敢貿然定論。”
“哦,全依令君便好。”劉協眼神中浮現一絲惋痛,但轉瞬即逝。
他明白,這些被荀彧所害之人。
皆是匡扶大漢的忠良之輩。
“陛下……”
“還有何事?”
荀彧哽咽了一下。
他有無數的話想和劉協說。
他也知道,此地遍布曹操的耳目。
他更知道,每個耳目都在他的掌控之中。
曹操多疑不假,但卻對有些人無比的信任。
他就是其中之一。
曹操甘愿將自己的大后方盡數交于其手,亦相當于將自己的生死命脈交予其手。
同時,荀彧也明白。
如今在許都作亂之人,打著拯救漢帝,恢復漢室的旗號,但并非都是真想匡扶漢室的忠良之輩。
這只是一個借口,一個能讓追隨者能夠與之同流合污的借口。
他們沒有曹操的心志和格局,更沒曹操的手腕和機變,漢帝若為其所得,必遁入更為水深火熱之地。
細數那些挾持過漢帝者。
有董卓、有王允、有李傕、有郭汜、也有曹操。
而能使陛下最安逸,最有尊嚴,亦使朝堂最穩定者,也只有曹操。
荀彧怎能讓漢帝再轉異他手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