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備那顆剛得稍緩的心,尚未全然落地,便又被驟然提挈,懸于半空。
前時荊州失而復得,他為關羽安危憂懼多日,今日方見關羽安好之訊,胸中積郁的焦灼才稍散些許。
孰料喘息未勻,張飛陷身合淝的消息竟猝然傳來。
方才還因喜訊而歡愉的心,轉瞬便被揪緊,只剩滿心驚惶與牽掛,再難平復。
“哎呀,二弟方安,三弟怎又失陷?”
劉備目色皺凜,乃聞蒯越:“異度,你可將翼德失陷之事俱告知與朕?”
蒯越直言前因后果,又將派張任去建業之事告知劉備。
孫瑜亦無奈領罪。
“是末將……欲救周公瑾,謊稱云長在合淝,方致三將軍失陷!”
劉備本欲大怒,問責于孫瑜,但咬咬牙還是忍住了。
孫瑜乃為其主,并不為過。
更何況,張任亦未說真言,這在情理之中。
更更何況,孫瑜亦有解救張飛之積極舉動,非惡極之過。
于是亦未降罪于他。
“朕當親率大軍往合淝,解翼德于囹圄!”
劉備語氣里滿是不容置喙的決絕。
蒯越見狀,忙上前一步躬身諫言:“陛下,今戰局初定,正需向東進軍以圖江東,若此時移師北上……”
未等蒯越說完,劉備便抬手打斷,神色凜然,字字鏗鏘:“朕若棄翼德于危難而不救,縱能坐擁萬里江山又何足為貴?朕意已決,卿等不必再勸!”
言畢,他當即轉身召來帳前校尉,沉聲下令:
“傳朕旨意!東進諸軍暫歸太史慈統轄,法正為軍師,全軍移駐海昏內城,整兵繕甲,待命而動!朕自領三萬精銳,星夜北上,馳援合淝!”
法正諫言:“陛下,您不用親去!”
劉備卻擔心張飛驢勁一上來誰都管不住。
關羽不在,只有他鎮得住張飛。
于是,并未托付他人,而是親自帶著對三弟滿心的愧疚與心疼,轉往合淝而去。
……
另一邊,魯肅晝夜兼程,策馬疾馳,此番奔波終見成效。
幸得黃忠引路,二人終于抵達建業,得與關羽相會。
得關羽首肯后,城門緩緩開啟,魯肅驅馬入城。
行在這條曾無數次踏足的街巷上,眼前是車馬來往、人聲喧嚷的熱鬧景象,與記憶中江東故地的模樣漸漸重疊,讓魯肅一陣恍惚,。
可念及今時局勢變遷,故主基業幾近易手,往昔同袍或散或離,一股難以言說的悲戚之情不禁從心底翻涌而上,縈繞眉宇間,揮之不去。
大堂之上,關羽正坐主位,黃忠與魯肅坐在兩旁。
“子敬先生,聞你已歸漢室正統,今你我也是同袍,此行前來有何要務啊?”
魯肅并未直言陸遜之事,而是問道:“云長將軍,你可知,你不聲不響來攻建業,陛下擔憂成什么樣子?”
聞此言,關羽本來傲慢的臉上顯出愧疚的神色。
“羽……讓大哥擔憂了。”
于是又問:“大哥最近身體可好?”
“陛下吉人天相,自是安好,但他此行江東,幾乎帶走了荊州全部的兵馬。連守御城池的核心戰力都盡數抽調,就是為了救你啊!”
“什么?”
關羽神色驟凜,一股強烈的負罪感涌上心頭。
說到底,自己也是因為大意了,而失去的江陵與襄陽。
便是這樣,大哥竟然不生氣,還親率大軍接應于我?
只顧兄弟之情,哪還有帝王之相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