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上下打量著他,神色關切:“有沒有哪里很痛,或者很不舒服?”
在孩童清澈天真的眼神里,無慘忽然感覺到一陣孤獨而絕望的崩潰。
這個世界上,從來不會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。即使無慘的父親為他遍請名醫,即使他的女兒常常守在他的身旁。時時刻刻在受到病痛的尖銳折磨的人,只有他自己。
午夜夢回之間,產屋敷無慘全憑著胸腔中的一股執念硬生生撐過來。可是,他的身體依然在不可挽回地江河日下。
服侍他的仆人恐懼他,小心翼翼生怕被他挑刺遭到嚴重的懲罰。無慘不再能夠從這些人的恐懼和痛苦之中獲得任何折磨他人的快感——因為那已經遠遠不夠了。他只是覺得自己這樣痛苦,其他人同樣不要幸免。
無慘能夠感覺到,他在漸漸地像曾經來這里的醫生所說的那樣,像傳言之中所說的那樣,無法抗拒地一步步靠近死亡。
他的軀殼越虛弱,病痛越沉重,他便愈發地怨恨所有出現在他的面前的人類。
無人能夠理解他的恐懼與怨懟。
無慘甚至覺得,所有人都在等待著他像一根快要燃盡的蠟燭熄滅,那樣便可以像是甩掉一個包袱一樣松一口氣。
“全身上下每一處,都很難受。”無慘說,他瞪著自己的女兒,眼睛發紅,用從未有過的語氣一字一句回答著她的問題,“呼吸的時候痛苦,說話的喉嚨劇痛,耳朵里總是有鳴聲。我把這些回答你,又有什么用處呢?”
沙理奈微微一怔。
她看著她的父親羸弱地靠在榻榻米上,又發出一陣咳聲,額頭上滿是細細密密的冷汗。
沙理奈不會醫術,也幫不上任何忙,不能緩解男人此刻的痛苦。
“你走吧。”無慘冷冷地看著她,說道。
沙理奈看著他,腳下像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沒有動彈。
“走。”無慘說道,他動手推她,將女孩手里的巾帕推到了地上,“你走。”
“父親……”沙理奈想仔細打量男人的神情,她總是覺得,對方雖然渾身寫滿了抗拒,那種怨恨與排斥卻并不像是向著她的。
可是,無慘已經不再給她留在這里的機會了。
“滾!”無慘胡亂伸出手臂趕著她走,明明是病了這樣久的人,現在卻不知從哪里爆發出了一陣力氣。
沙理奈見男人的情緒這樣的劇烈,也沒有再堅持著留下來,而是順著他的話,一步三回頭地往外走。
無慘開始摔東西,將自己的布枕往外砸,扔到了沙理奈腳下前的空地上:“出去!”
“我送您離開吧。”守在屏風側的女官彎腰引著沙理奈離開。
在轉過拐角之前,沙理奈最后看了眼房間之內,無慘獨自坐在被褥之中,胸膛劇烈地起伏,獨自面對著寬闊的和室之內一片狼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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沙理奈回到了自己的院落之中。
棗樹枝葉繁茂,陽光透過樹葉之間的空隙細碎地灑在地面上。順著橫著的枝杈上綁著秋千,沙理奈一路走回來,坐在秋千上輕輕搖晃,半晌沒有其他的動作。
【別太傷心。】系統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