崖底的霧更濃了,翻涌著漫上來,裹住半截燒焦的野藤。那藤是被李汐染的火折子引燃的,此刻只剩焦黑的枝椏,搭在崖壁的裂縫里,像條被抽了筋的蛇。
風從谷底卷上來,帶著濕冷的潮氣,掠過崖頂時卷起幾星碎屑:半片染血的碎布,是弋念嬌藥囊上的;半枚青銅箭鏃,箭頭還凝著穿封狂的血;還有塊碎玉,滾到崖邊,“叮“的一聲撞在巖石上,又骨碌碌滾進草叢,卻不見了。
暮色漫上來,把一切都浸成青灰。崖邊的尸體投下長短不一的影子和斷裂的兵器、凝結的血痕纏在一起,像幅被揉皺的畫。有只烏鴉從霧里撲棱棱飛過,爪子掠過穿封逸的腕間,帶落幾點血珠,掉在青石板上,發出極輕的“嗒”聲。
月亮升起來了,慘白的月光漫過崖頂,把血痂照得發亮,把尸體的輪廓勾出銀邊。寒刃崖靜得能聽見霧流動的聲音,還有遠處山澗的嗚咽——那是穿封狂跳下去時,撞碎的石子墜入深谷的回響,此刻還在崖底打著旋兒,散不開,化不了。
血與火,刀與劍,都成了這夜色里的點綴。剩下的,只有風,只有霧,只有崖壁上永遠擦不凈的血痕。
“天竹妹妹,你和弋前輩到鎮上找幾個年輕力壯的車夫來將這些金車運走。”穿封狂聲音微弱,黯然神傷。
南天竹依在他身旁:“我不走,我走了你怎么辦?”
穿封狂看著妹妹和李氏姐妹的墓穴,“去吧,我沒事,我只想靜靜的陪陪她們。”
“南姑娘,我們走吧,穿封英雄身心疲憊,他需要靜靜!”弋念嬌拽了拽南天竹的衣襟。
二人無奈離去。
穿封狂倚著崖石的手緩緩松開,指節在青石板上刮出半道血痕。血從左肩的弩箭傷里滲出來,在衣襟上洇成暗紅的花,像極了二十年前,他娘咽氣時攥著的染血帕子——那帕子上也繡著并蒂蓮。
“爹、娘......,”他跪倒在崖邊,低低喚了聲,聲音被風撕成碎片,散進崖底的霧里。崖邊的野藤纏上他的腳踝,像誰在扯他的褲腳,可他只是低頭,望著自己染血的鞋尖——那是他娘臨終前給他納的千層底,從十歲到二十歲都有,針腳歪歪扭扭,還帶著艾草香。
金車就停在五步外。
七輛金車蒙著厚塵,車底下的青石板有深深的轍印,像道永遠合不上的傷疤,從棧道一直延伸到這里。
穿封狂踉蹌著走過去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碎瓷片上,他只想摸摸那七輛金車——摸摸這承載了二十年血債的東西。
“爹、娘,你們看。”他望著崖底的霧,聲音輕得像嘆氣,“孩兒替你們把債還清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