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已深。
趙樹還未休息。
他仰躺在床上,看著黑黢黢的天花板,想起白天發生的事,想起自己草率的謀畫,想起在林中狂奔時的姿態,想起后來壯著膽子回到現場,裝作無事發生與其他人討論時的情景,手心不由冒出一層細汗。
回憶此前在部落中的生活,以及被抓到這座島嶼后見識到的一切,他腦海中思緒繁雜。
“趙樹”是他給自己起的新名字。
“趙”來自于百家姓,是百家姓中的第一個姓氏。
趙樹聽星期六講過,在首領的故鄉,那里的每個人都會使用百家姓上的姓氏。
由此,無論是新加入的土著還是老成員,都趕時髦一般給自己起了個“漢語名字”,仿佛這樣就能使他們變得和首領一樣了。
而“樹”這個字,是趙樹自己想的。
他還理解不了漢語的典故,更不知道什么叫詩意,什么叫禪意。
在課堂上學到的“天地山川,日月湖河,花鳥草樹”等簡單文字,便成了大部分土著取名時的主要選擇。
除了斑馬、星期六、星期日,福祿壽三人不肯更改首領親賜的名字外,如今的島上成員,都有了自己的漢語名。
……
趙樹是新加入島嶼的土著中,起名最早的一批。
他比其他人更喜歡這個新地方,喜歡這里的一切,他向往著向上攀登,渴望擁有更多——
更好的房子、更美味的食物、更新的衣服、首領的賞識,乃至住進那間據說是用水泥建造的,堅不可摧的堡壘……
來到島上這么久,趙樹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初登島的那天,首領選拔預備役親信時,他因恐懼發揮失常,錯過了那個一步登天的機會。
于是他眼睜睜看著,在部落中和他一般無二,甚至干起活還不如他的陳福、陳祿、陳壽三人爬到了他頭頂。
8月1日晚宴時,他看著三人神采飛揚的模樣,只覺那一切都應是屬于自己的。
他仿佛看到,有人奪走了他的人生。
……
自那以后,一種從未出現過的感覺出現了,它整日縈繞在趙樹心頭,將他的胸口勒得發悶,將他的眼睛染得通紅。
干活的時候,趙樹總會泄憤一般使出全部力氣。
然而大多數時候,工作都不是用力氣越多越出色。
插稻苗時,趙樹的稻苗總插得最歪;
鋸木頭時,他的木板總鋸得歪歪扭扭,薄厚不均;
就連做飯時,趙樹的飯菜都做得最差,不是水添多了,就是鹽放多了,或者火力過大,弄得一股糊味兒;
負責照顧趙樹的老資歷性格不錯,只當趙樹年輕手拙,很少批評他,但也很少指導他干活的真正技巧。
只有同時加入島嶼的伙伴,偶爾會毫不留情地嘲笑趙樹干得一塌糊涂的工作成果。
對此,趙樹不以為然,他一直相信自己比福祿壽三人優秀,他覺得他只是錯失了一個機會。
待找到那個機會,他一定能站在所有人頭頂,抵達那座堅不可摧的灰色堡壘之上,俯視這群不知好歹的家伙——
他向來這么想。
……
然而機會難求。
錯過一次后,趙樹等待了許久都沒找到第二次機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