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若讓外人至此,定會大感驚詫——
聚集在高墻內的,盡是天堂島的實權人物,跺一跺腳半個大海都要震一震的高官,平時見其中任何一位都要托關系找門路,他們齊聚一堂可是極為稀罕的事。
此刻,這些人圍著沙地上用長繩標記出的方形區域,每人臉上都滿是不舍。
在他們中央,陳舟老早就換上了開始挑戰當日的那身裝束——
白色半袖,短褲和運動鞋。
由于年齡增長,身材變形,即使他穿上這身衣服也不再有少年的模樣,反而顯得不倫不類,像個演滑稽戲的小丑。
可在場的人望著這個身材高大,體型略顯臃腫的人,神情間卻沒有半分笑意。
……
陳舟調整著表情,努力使自己顯得像28年前初登島的那個青年。
然而他臉上橫生的皺紋和松垮的皮膚,再怎么調整也恢復不了往昔的稚嫩與意氣風發了。
他清點著身旁的物品,確認所有畫作都帶在身邊,這才望向身旁的人。
“一個個的,不要哭喪著臉。
你們都不是小孩子,早就該想到會有這一天。
就算我不走,我也會死,難道我死以后你們的日子就不過了嗎?”
“那不一樣……”
向來以剛毅果敢著稱的海軍統領星期日身材依舊消瘦,他站得筆直,像一桿槍釘在沙灘上,話音中卻帶著哭腔。
星期六輕輕拍了拍星期日的肩膀,若無其事地擦了擦自己的眼角。
“您不能再多留幾天嗎?
這些年我忙著工作,很久沒騰出時間好好陪您了。”
“我不喜歡你這么生分的樣子,就好像你從一開始就是文明人一樣。
星期六,是知識改變了你,還是權力改變了你?
難道你覺得你穿上外來者的衣服,用起這些禮貌的話,他們就會發自內心地尊敬你,你就能融入他們的圈子嗎?
令他們尊重你的是權力,是知識,是有求于人,你變成這個樣子我很痛心。
我不想說太重的話,但離開之前我得提醒你,不要忘記自己的根在哪里!”
陳舟看了眼手表,不待星期六回答便揮了揮手。
“讓開吧,時候到了!”
星期六明顯想無視陳舟的示意,強行說出心里話,但他看著那張蒼老且威嚴的面孔,最終沒能鼓起勇氣。
眾人齊齊閃避,與沙地中心拉開了距離。
等待時,時間流逝的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,大約過了一分鐘,或許只有二三十秒。
就在人們盯著陳舟,以為什么事都不會發生時,他們突然發現眼中的景象如鏡一般凝固了。
地上的沙礫、無形的空氣、穿過海岸的風乃至因陰云而黯淡的陽光都變得有跡可循——
每一粒沙的細節棱角、空氣中微不可察的分子、風流動的軌跡、構成光線的萬千色彩……
它們化作洶涌的信息強行灌進人的大腦,洪水一般將人的意識淹沒,使人無法維持思考能力。
而他們的首領,那個站在沙地中心的老人則在這一瞬間化作一個有著無數張面孔,無數種形態的難以言喻的物體,連帶著那些裝裱好的,仿佛處于各個時空各個階段的畫作,構成了一幅令人頭暈目眩的奇異色斑。
這景象如即將破碎的泡沫搖晃扭曲,隨后,色斑中心那個仿若人形的色塊愈發模糊,仿佛完全融入這景象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