畢竟傷重且殘,畢楷一邊背誦槍說,一邊使槍,儘管他已經儘量集中精神控制身體,依舊顯得腳步虛浮,單臂有時甚至難以伸直。
為了能舒展開身體,畢楷還脫去了獸皮衣帽,只穿一身薄衣。
夜間的山林最為寒冷,別看旁邊點著篝火,可篝火的熱量沒有墻面阻隔終究不能全涌向人身。
陳舟這般體質,剛才脫掉衣服做了些動作都凍得微微發抖,更別說畢楷了。
知道畢楷可能只能演示一遍,他拿出了百分之一百二的專注度,緊盯著畢楷的每一個動作,同時用超絕的記憶力將畢楷口中的話全部刻在了腦海中。
畢楷的語言方言味道濃厚,他聽過一遍后並不能完全記下並領悟,但至少可以時常回顧,汲取其中真韻。
槍使到一半,畢楷的額頭已經冒出一層細汗。
習武之人活動筋骨本應紅光滿面,他這一番功夫使下來倒面色慘白,看得陳舟心里一緊,連忙起身阻止畢楷繼續舞槍。
然而畢楷卻是個分外執拗的性子,平時看起來性情溫和,真下定決心要做某件事十頭牛都拉不走。
他緊抿著嘴唇,面上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堅韌,也不言語,只是輕輕推開了陳舟的手,然后示意陳舟繼續看,認真地展示起下一式。
……
片刻,整套岳家槍法終於演示完,而畢楷的臉色已由白轉紫。
待到他裹上獸皮衣,重新坐回篝火旁,正閉目調息,卻猛地噴出一口鮮血,染紅了鬍鬚。
知道陳舟又要勸阻,畢楷提前抬起一只手。
“恩公,我已時日無多,且武功盡失,是個廢人。
高兄弟的仇我報不了,您的大恩我也無法償還,莫再勸了。
今日我寧死也要將這槍法和刀法傳授於您,若有朝一日您能誅殺我們兄弟倆的仇家,還望您能割下他們的頭顱,灑一杯河水祭拜。
我與高耀葬在這片山川,便魂終於此。
屆時,我們兄弟二人在天之靈也能得以寬慰。”
語畢,畢楷擦了擦嘴邊的血漬,強自站起身來,氣勢一改,頓時顯得格外豪邁。
“恩公,且借刀一用!”
陳舟遞出了長刀,畢楷抓住刀柄猛一轉身抽出了長刀。
低頭看著寒芒畢現的刀刃,贊了聲好刀,他用盡渾身氣力揮動起來。
……
躍動的火光旁,刀光閃閃。
一個垂死的江湖俠客燃燒著自己最后的生命,口誦刀訣,將一把長刀舞的虎虎生風。
陳舟坐在板凳上,定定地注視著這一幕。
他想他會永遠記得這一天,記得這個夜晚,記得這個俠客,記得畢楷虛弱但鏗鏘的聲音——
“畔頭之勢最為良,左手向前右后藏。
退步如風人莫變,刀鋒迅疾實難當……”
這是他五十多年來所見到的唯一俠客,有血有肉,有風骨有俠魂的江湖兒女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