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舀起一勺湯,熱氣氤氳中,眼神卻愈發清亮,頓了頓,又說道:“不過我倒覺得,能讓石大俠記掛的人,定是世間少有的奇女子。”
石飛揚聞言大笑,笑聲震得銅鈴輕顫:“云姑娘這張嘴,倒比梅花鏢還鋒利。”他的指尖點在輿圖某處,“此處是藍小蝶最后現身的苗寨,但若貿然前往,恐中埋伏。依你之見,該如何行事?”
云無月放下湯碗,玉指劃過輿圖上蜿蜒的山脈:“五毒教擅用蟲蠱,苗寨周邊必有瘴氣防護。可先讓苗門龍用驅毒草藥開路,再……”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,鮮血染紅了手帕。
石飛揚眼疾手快,扣住她腕間穴道,冰藍真氣如涓涓細流注入:“先養傷,這些事稍后再議。”
云無月靠在繡枕上,望著石飛揚專注運功的側臉,輕聲道:“石大俠可知,為何我拼死也要送出密信?”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,“因為我見過……見過白芷師姐提起你時的眼神,就像這可燃冰的火焰,看似清冷,實則滾燙。”
帳外夜風驟起,吹得帳篷簌簌作響。
石飛揚沉默良久,終于開口:“等你傷好,我們一同去找藍小蝶。”
他將熄滅的銅爐重新添滿冰晶,“這播州的毒瘴,終有散盡的一日。”
暮春的月光透過林間殘破的窗欞,在云無月蒼白的臉上灑下斑駁銀紋。
她強撐著精神與石飛揚推演破陣之策,眼瞼卻漸漸沉重如墜鉛塊。
石飛揚見狀,將錦被又往她肩頭掖了掖:“云姑娘先歇著,稍后再議不遲。”
話音未落,帳外傳來石雄低沉的嗓音:“總舵主,馬匹已備妥。”
待石飛揚與石雄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,馬蹄聲漸遠,云無月終于抵不住困意,沉沉睡去。
西南群山裹著濃稠的暮色,藍小蝶赤足踏過覆滿青苔的石階。
素白苗裙在料峭山風中獵獵作響,腰間猩紅絲線纏繞的銀角早已褪去華彩,只余幾枚黯淡的翡翠墜子,在月光下泛著冷寂的光。
她望著天際如鉤的殘月,睫毛上還凝著穿越雪山時沾染的冰晶,那些曾被圣心訣幻象蒙蔽的陰鷙,此刻都化作眸中探尋真相的灼灼星火。
山風卷起枯葉,簌簌聲中隱約夾雜著遠處傳來的狼嚎。
藍小蝶知道,此刻妹妹藍沁兒正與楊應龍叛軍在暗處謀劃毒計,但她更清楚,唯有揭開父親藍翔霖的往事,方能斬斷五毒教的千年孽緣。
她攥緊腰間淬毒的銀簪,任憑烈日將臉頰灼得通紅,任憑風沙在素裙上磨出破洞,一步一步朝著傳聞中盲眼婆婆隱居的山谷走去。
當踏入那片氤氳著藥香的山谷時,藍小蝶的腳踝早已被荊棘劃出無數血痕。
谷中彌漫著潮濕的霧氣,石階兩側的野草間,偶爾閃過毒蛇幽綠的眼睛。
她強忍著傷口的刺痛,沿著布滿青苔的石階緩緩而下,忽見竹林深處透出一星昏黃的燈火,茅草屋前的藥臼里,還殘留著搗碎的艾草與雄黃混合的清香。
“婆婆,晚輩藍小蝶,求見!”藍小蝶的聲音在山谷間回蕩,驚起林間宿鳥。
話音未落,屋內傳來竹杖點地的篤篤聲,一位白發蒼蒼的盲眼老嫗掀開粗布門簾,她身著洗得發白的麻衣,臉上的皺紋如刀刻般深邃,那雙失明的眼睛卻仿佛能洞穿人心。
“孩子,你終于來了。”盲眼婆婆的聲音沙啞卻沉穩,竹杖輕輕點在石凳上,“從你踏入這片山谷起,老身便聽見了你的腳步聲——像極了二十年前,那個在雨夜中跌跌撞撞闖入谷中的年輕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