藍小蝶心中一震,雙膝跪地,額間貼著冰冷的石板:“晚輩斗膽,想請教先父藍翔霖的往事。世人皆說他惡貫滿盈,可小蝶不信,他心中當真沒有一絲善念?”
山谷間的風突然變得嗚咽,吹動盲眼婆婆斑白的發絲。
老嫗沉默良久,枯瘦的手指摩挲著竹杖上的刻痕:“藍翔霖……誒!他年輕時為了爭奪五毒教教主之位,與南疆巫蠱師勾結,用活人煉制蠱蟲,手段之狠辣,令整個苗疆談之色變。”
她頓了頓,語氣中帶著嘆息,“他的‘千蛛萬毒手’,曾讓多少武林豪杰化為血水;他研制的‘蝕骨瘴’,又讓多少無辜百姓曝尸荒野。”
藍小蝶指甲深深掐進掌心,素白裙擺被山風掀起,露出小腿上被毒藤灼傷的痕跡。
這些她早有耳聞,可從盲眼婆婆口中說出,仍如重錘般敲擊著她的心。
然而,她仍不肯放棄:“難道……就沒有一件……哪怕一件能證明他尚有良知的事?”
盲眼婆婆渾濁的眼珠轉向她的方向,嘴角泛起一絲苦笑:“有。二十年前的一個雪夜,他在教中地牢發現了一個誤入的孩童。那孩子不過七八歲,卻被當成蠱蟲的養料。”
老嫗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和,“藍翔霖鬼使神差地放走了那孩子,甚至在追兵趕來時,用自己的手臂替那孩子擋下了致命的毒箭。”
藍小蝶猛地抬頭,眼中泛起淚光:“為何?他為何要這么做?”
“因為……”盲眼婆婆摸索著從懷中掏出半塊染血的玉佩,“那孩子佩戴的玉佩,與他幼年時母親留給他的一模一樣。”
她將玉佩放在石桌上,“從那之后,我常看見他獨自對著月光發呆,可他終究沒勇氣回頭。”
山風呼嘯著掠過竹林,藍小蝶望著石桌上的玉佩,耳邊仿佛聽見父親在深夜里壓抑的嘆息。
她終于明白,自己追尋的不僅是真相,更是要在這充滿罪孽的家族血脈中,尋那一線生機。
暮春的山風裹著松濤掠過山谷,盲眼婆婆枯瘦的手指摩挲著竹杖上經年累月的刻痕,在藍小蝶屏息凝神的注視下,終于將那段塵封已久的往事緩緩道來:“不過……”
她渾濁的眼珠轉向虛空,蒼老的聲音里泛起一絲漣漪,“二十年前的某個雨夜,有個孩子不慎墜入五毒教設在密林中的‘萬蝎窟’。那陷阱深達十丈,四壁涂滿引蝎毒液,尋常人一旦落入,不出半柱香便會被啃噬得只剩白骨。”
藍小蝶猛地抬頭,月光在她蒼白的臉頰上投下顫抖的陰影:“父親……竟會救人?”
她的聲音里帶著連自己都不敢置信的震顫,素白的裙裾被山風掀起,露出小腿上因長途跋涉留下的淤青。
婆婆嘴角勾起一抹苦笑,那笑容里既有悲憫又有釋然:“老身當年也這般問過。他盯著掌心的舊傷,許久才道:‘那孩子仰頭呼救時,眼里的恐懼讓我想起自己八歲那年,被毒蛛咬傷后獨自在山洞里等死的模樣。’原來再狠厲的人,心底也藏著不愿觸碰的柔軟。”
藍小蝶的眼眶瞬間濕潤,眼前浮現出從未見過的畫面:暴雨傾盆的夜晚,年輕的父親俯身探向陷阱,月光照亮他猶豫又決絕的側臉。
她忽然想起幼時在祖宅暗格里發現的半截木雕,那是個孩童牽著風箏的模樣,此刻想來,竟是那樣意味深長。
“那孩子后來如何了?”她的聲音帶著哽咽,指尖無意識地揪緊裙擺。
婆婆嘆息一聲,布滿皺紋的臉上掠過一絲悵惘:“被救后便匆匆離開了西南,連姓名都未曾留下。藍翔霖望著孩子遠去的方向發了整整三日呆,此后每當新月升起,他望向苗嶺的眼神,總像在尋找丟失的魂靈。”
山霧不知何時漫了上來,沾濕了藍小蝶的鬢發和睫毛。
她跪在潮濕的石板上,忽然覺得膝蓋的疼痛遠不及心間翻涌的波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