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輝宇開始研磨藥材,搗藥杵撞擊青石的聲響里,混著他溫雅的嗓音:“這血竭需配三七、乳香……”
他忽然頓住,側頭看向她蒼白的臉,“蘇姑娘若不適,便去歇著。”
那關切的神情,與石飛揚在畫舫上摟著她時如出一轍。
蘇黛強作鎮定地搖頭,卻在轉身取藥時,打翻了擱在案頭的銅鏡。
鏡面翻轉的剎那,兩個身影在水銀光澤里交錯——石輝宇彎腰收拾碎片的側影,與石飛揚伏案批奏折的模樣重疊,連睫毛投在眼下的陰影都分毫不差。
她咬住舌尖才沒驚呼出聲,指甲深深掐進掌心。
“小心傷著。”石輝宇的聲音帶著薄荷般的清涼,溫熱的手指已握住她的手腕。
蘇黛僵在原地,聞見他身上若有似無的龍涎香,和那晚畫舫錦被里的氣息一模一樣。記憶如潮水涌來,石飛揚將她摟入懷中時的體溫,耳畔低沉的呢喃,此刻都化作針尖,刺得她眼眶發燙。
“多謝石掌柜。”她猛地抽回手,后退時撞上藥柜,當歸與川芎的藥香混著慌亂的氣息彌漫開來。
石輝宇望著她通紅的耳尖,若有所思地摩挲著掌心,那里還殘留著她腕間的溫度。
窗外的雨突然急了,敲打在青瓦上的聲響,掩蓋住兩人劇烈的心跳。
深夜,蘇黛躺在藥鋪后屋的榻上,望著月光在窗欞間織成的網。
她摸出懷中的密信,陳家洛蒼勁的字跡在月光下泛著冷光:“務須查明文四哥下落,紅花會七萬兄弟,等你回音。”而枕邊石飛揚留下的玉佩,正幽幽泛著溫潤的光,像極了他看她時眼底的溫柔。
更夫的梆子聲驚起巷口的野犬,蘇黛握緊了藏在枕下的匕首。
她忽然想起石輝宇研磨血竭時,說這藥材“色如凝血,愈傷無痕”。可心上的傷呢?那些與石飛揚共度的晨昏,那些明知是利用卻甘之如飴的癡纏,又該用什么來治愈?
隔壁傳來石輝宇翻閱醫書的響動,紙張翻動的沙沙聲里,蘇黛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。兩個相似的面容在她腦海中交替閃現,一個是她要效忠的紅花會,一個是她動了真心的帝王。而文泰來的性命,就懸在這真假難辨的迷局中央,像根繃緊的弦,隨時可能斷裂。
秋雨未歇,藥鋪屋檐的水珠滴落在青石板上,暈開無數細小的漣漪。
蘇黛望著窗外濃稠的夜色,終于將匕首貼在心口——為了文四哥,為了紅花會,她必須賭上一切,哪怕這賭注,是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。
皇宮。三日后的早朝,新科進士跪在丹墀之下。
石飛揚望著寒門子弟補丁摞補丁的官服,忽然想起石輝宇漿洗得發白的粗布長衫。
“劉墉,”他擲下殿試策論,“你說‘君為綱,法為繩’,倒有幾分新意。”當那青年抬頭時,石飛揚分明看見鄂爾泰黨羽如喪考妣的臉色。
深夜,石飛揚站在太和殿屋脊上,望著京城燈火如星子墜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