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猛然睜眼,蟠龍玉佩在晨光中泛著幽青,映得枕邊那抹火紅殘影愈發刺目——霍青桐常佩的狼頭銀飾不知何時落在那里,狼牙尖端還凝著昨夜未化的雪粒。“青桐?”他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行宮內回響,驚起梁間棲著的寒鴉。
案上宣紙被晨風掀起邊角,墨跡未干的“還是以天下蒼生為重”幾字如利劍,直直刺進他眼底。
明玉功在經脈中陡然紊亂,掌心所觸的檀木桌轟然裂開蛛網般的紋路,墨硯傾倒,黑汁漫過那行字,像是滴落在心頭的血淚。
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,和珅搖著折扇踏入,面上帶著少見的凝重:“皇上,霍姑娘的回部騎兵寅時已拔營。”他瞥見案上狼藉,折扇輕敲掌心,“臨走前特意囑托,北疆關隘需有人鎮守。”
石飛揚踉蹌著扶住桌案,玄色龍袍掃過滿地碎瓷。幾年前在泰山腳下初遇霍青桐的場景如走馬燈般閃過——她騎著雪龍駒踏碎月光而來,彎刀折射的冷芒比天山雪蓮更耀眼。
今年,三百場惡戰,九死一生,他們曾在敵陣中背靠背廝殺,她的發香混著血腥氣縈繞在鼻間;也曾在得勝后的篝火旁私語,她的手指撫過他戰傷時的溫度,此刻卻化作刺骨寒意。
“備馬!”他突然暴喝,明玉功催動下,整個人化作一道白影沖出營帳。
寒風卷起他未束的長發,龍靴踏碎滿地霜花,驚得營帳間的士兵紛紛側目——那個永遠威儀赫赫的帝王,此刻竟如失魂落魄的江湖客,發間還沾著昨夜歡愛時的胭脂。
回部營地空蕩蕩的,只剩下幾縷殘煙在風中搖曳。石飛揚抓著一桿斷裂的狼頭軍旗,指節泛白如骨。軍旗上暗紅的血跡不知是哪場戰役留下的,此刻卻像極了霍青桐的嫁衣。
他忽然想起昨夜她倚在自己懷中,說要去江南看三月煙雨時,眼波流轉的模樣,喉頭頓時泛起鐵銹味。“皇上!”沈清如的聲音帶著喘息追來,軟劍銀鈴在身后叮當作響。
她望著石飛揚失魂落魄的背影,想起一年來無數次見他為霍青桐分神的模樣,忍不住輕聲道:“霍姑娘留下話,說……說北疆有異動,她要趕去坐鎮。”
石飛揚猛地轉身,眼中血絲密布:“她明知朕要退位!明知……”話音戛然而止,他想起霍青桐昨夜撫摸他眉間細紋時,眼底藏著的憂慮。
原來她早已料到,那個曾在泰山之巔許下浪跡天涯的誓言的人,終究無法拋下萬里江山。
衛年華握緊離別鉤,破天荒開口:“霍姑娘臨走前,在關隘處布下十二重‘天狼陣’。她說……”他頓了頓,望著天邊殘云,“她說皇上若執意追去,她便以死謝罪。”
石飛揚踉蹌后退,撞在冰涼的旗桿上。十二重“天狼陣”是回部不傳之秘,需以主帥心血為引。
她竟算到自己會追,竟用這種決絕的方式逼他回頭。
明玉功在體內暴走,他周身泛起透明玉色:“傳令下去,”他的聲音冷得像天山萬年玄冰,“陳風即刻趕赴北疆,協助霍……協助霍統領守關。”轉身時,龍袍下擺掃過滿地狼藉,蟠龍玉佩在晨光中暗啞無光,“朕……要見颙琰。即日班師回朝!”
……
三個月后,紫禁城養心殿。石飛揚望著跪在階下的皇兒,案頭放著北疆加急軍報。霍青桐的字跡力透紙背:“叛軍殘部異動,臣已率部迎戰。”
他指尖摩挲著密報邊緣,想起霍青桐揮毫時,腕間銀鐲輕響的模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