警備司令部的招待大樓里,推開門的一瞬間,姚鎮東就看到了那個儒雅的男子。
他立于窗前,晨光勾勒出清瘦的側臉輪廓,金絲邊眼鏡后流轉著溫潤的漆黑色瞳孔,猶如點墨般清亮又深沉。藏青色西裝裹著修長身形,袖口露出靛藍暗紋袖扣,顯得優雅而不失風趣。
這就是姚鎮東要見的人,袁殊。
此刻姚鎮東已經想起來了這個傳奇男子是誰,傳奇的五方特工,紅黨特科成員之一。
“志田千陽,請您多多指教!”姚鎮東微微欠身。
袁殊微笑著看著姚鎮東,欠身回禮道:“袁殊,請多多關照。”
“袁先生不請我坐下嗎?”姚鎮東指了指一旁的沙發問道。
袁殊笑了笑,說道:“在這里我也是客,志田君請便,不用在意我的感受。”
姚鎮東走上前坐下,搖頭道:“袁先生是吉野君的朋友,也是帝國的朋友,我不會不在意朋友的感受。說起來,袁先生認識我?”
袁殊坐在我對面,笑著點頭,說道:
“我雖然沒有見過志田君,但在進來之前,時常聽吉野君說起。你是滬上新崛起的新貴,不論行事作風,還是為人處世,都受到領事館和駐軍的一致好評。”
“很難想象,志田君還是如此年輕。江山代有才人出,誠不欺我。”
袁殊修長如琴師的手指輕輕撫青瓷茶盞,白煙裊裊間隱藏的微笑,讓人感受到如沐春風的好感。姚鎮東終于明白,為什么吉野會如此欣賞一個中國人了。
這是一個讓你一見如故的男子。縱然身處險境,依舊能夠處驚不變,良好的休養和坦蕩的胸懷,足以折服任何心懷鬼魅者。
“我似乎有些明白,為何袁先生能和吉野君成為朋友了。”姚鎮東放下手里的茶杯,問道:“袁先生將來回到滬上,可愿意為領事館服務么?”
“哦?志田君應該知道我的處境才是。”袁殊挑了挑眉頭,話語之間,仿佛在說著別人的生死。
姚鎮東不在意的笑了笑:
“袁先生是在擔憂自己的處境么?”
“來之前,我還拿不定主意。但現在,我會和野原君一起,建議吉野君向金陵政府發出照會,如果沒有確切的證據,他們不能對你進行刑訊逼供。”
“只是,大概要麻煩袁先生去金陵住一段時間了。畢竟,領事館也不能干涉金陵政府的內政。”
“我只能做到這個地步,還請袁桑見諒。”
袁殊微笑著搖了搖頭,姚鎮東以為他要拒絕,沒想到他說道:“我從你的眼神中看的出來,志田君和野原君一樣,其實并不信任我。”
姚鎮東點了點頭,說道:
“袁桑,你是作家,貫通古今。當知中國人有句話,叫做:非我族類,其心必異。”
“領事館事關國家機密,野原君不信任你也是很正常的事情。就像你們金陵的軍政部,不會招聘一個日本人參謀軍機一樣。”
“但我很欣賞袁桑的為人。今后袁桑重新回到滬上,可以成為領事館的編外人員,從事一些其他的工作,如何?”
“袁桑,帝國接納一切心向帝國的朋友。而以袁桑的才華和為人,一定能夠脫穎而出。”
袁殊望著氤氳水汽,徐徐道:“我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,謝謝志田君的好意,也請代為感謝吉野領事的關心。我會慎重考慮你的建議。”
話語間,他拿起青花茶壺傾斜出完美45度,深褐茶水墜入壺中的軌跡竟帶著山水畫的筆意,猶如“咚咚”清泉流響。
配合窗搖曳的樹葉,帶著詩情畫意的美感。這一刻,他們好像不是在警備司令部會面,而是在茶社喝茶。
“袁桑竟然還精通茶道。”姚鎮東舉杯致謝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