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再次俯身逼近,九月聞到他校服領口殘留的泡面味道:“九月同學,通融一下?”籃球在指尖飛速旋轉,在地面投下晃動的圓影,“下周就要縣級聯賽了。”
板夾“啪”地掉在地上。九月彎腰去撿時,看見他磨破的球鞋邊,鞋帶上沾著干涸的泥點。起身時撞上他錯愕的眼神,九月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把扣分單攥成了紙團。
"下不為例。"九月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。他吹著口哨跑遠的背影融進晨霧,九月偷偷把紙團塞進制服口袋,那里還裝著沒吃完的薄荷糖。
那天傍晚的部務會上,宣傳部長分享的案例讓她怔住:"上周有個男生總在早讀睡覺,后來發現他每天要給癱瘓的母親做早飯..."九月盯著值班日志暈開的墨跡,突然明白為何部長的紅筆批注總帶著溫度。
三月,九月在食堂撞見張小羽第五次不穿校服。他蹲在泔水桶旁喂流浪貓,挽起的袖口露出小臂結實的線條。橘貓蹭著他掌心發出呼嚕聲。
"校規第..."九月的提醒被貓叫打斷。他抬頭時,眼底還漾著未散的笑意,指尖沾著貓糧碎屑:"九月同學,你扣分的樣子好像教導主任年輕三十歲。"
熱氣涌上臉頰,九月握緊胸牌綬帶:"穿好外套!"轉身逃跑時,聽見他低低的笑聲,混著貓咪滿足的嗚咽。當晚九月在執勤日志寫下:"建議在食堂增設愛心投喂點",筆跡被滴落的草莓奶茶暈開粉色的云。
九月的執勤本已經寫滿半冊。她用紅色直線標注:"二班李同學對花粉過敏,值日時請避開花壇",用紅色星號標記:"藝術樓西側路燈故障,已報修三次未果"。
五月的暴雨來得猝不及防。九月在醫務室撞見張小羽時,他正對著膝蓋傷口倒抽冷氣。碘酒棉球滾落在地,白色紗布被他揉成亂糟糟的紙團。
校醫連忙搶過鑷子時,碰到他發燙的指尖。窗外驚雷炸響,他嘶啞的聲音混著雨聲:"市聯賽...輸了。"消毒水味道突然變得刺鼻,九月看見他手背結痂的擦傷,像地圖上蜿蜒的河流。
"喂,九月,"張小羽咧著嘴倒抽冷氣,"你們紀檢部管不管器材室漏雨?美術社的素描紙都快泡爛了。"九月望著他校褲上的泥點,突然想起父親修理老房子時佝僂的背影。
那天夜里,九月敲開學生會辦公室的門。她攥著淋濕的提案書,聽見自己的聲音混在雨聲里:“關于成立校園民生反饋小組的設想……”
蟬鳴撕開盛夏的帷幕時,在學生會檔案室發現張小羽的退隊申請。被淚水浸皺的便簽紙上寫著:"父親工地受傷,要去打工。"字跡力透紙背,最后一筆劃破紙張。
深夜的臺燈光暈里,九月翻開執勤日志。四百多條記錄中藏著二十三處"張小羽"。指尖撫過那些被反復描摹的名字,突然想起他喂貓時肩頭的花瓣,醫務室昏黃燈光下顫動的睫毛。
第二天清晨,九月把裝滿幸運星的玻璃罐放在他空蕩的課桌上。每顆星星里都塞著字條:“數學筆記在曉婷那”“食堂阿姨給你留了包子”“體育老師說等你回來訓練”。最底下壓著是九月熬夜整理的助學金申請攻略。
晨光穿過玻璃罐折射出彩虹,九月在窗外看見他奔跑的身影。球鞋依然沾著泥點,但懷里緊緊抱著那個會發光的星星罐。風掀起他洗得發白的校服衣角,像揚起的帆。
高一的第二個學期結束了,九月收到了一張特殊的卡片,上面畫著穿制服的少女和抱籃球的少年,中間用金色記號筆寫著:"致最較真的紀檢員"。
離開學校那天,九月在儲物柜發現一本泛黃的執勤日志。最后一頁夾著干枯的玉蘭花瓣,頁腳有熟悉的字跡:“真正的紀律不是繩索,而是星光。當我們學會用光照亮陰影,規則就會長出溫暖的形狀。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