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一)
窗外的蟬鳴就像是被高溫融化的糖漿,黏糊糊地粘在玻璃窗上。九月的指尖在鍵盤上方停頓了足足三分鐘,qq空間的日記界面光標不斷跳動,映得她眼底泛起細碎的波光。
桌上鋪著從精品店買來的紫色信紙,這是九月特意為小前準備的。信紙邊緣印著褪色花瓣,湊近能聞到淡淡的薰衣草香。
“2007年8月1日,晴。”九月敲下日期時,聽見網吧傳來收廢品的三輪車鈴鐺聲。這聲音讓她想起小前的騎的那一輛自行車的鈴也是這樣清脆。
那是去年開學的第三個周一。清晨的雨水把玉蘭樹的葉子洗刷地很干凈發亮,九月抱著新領的課本往教室跑,馬尾辮突然被什么東西勾住。轉頭就看見藍色格子傘骨上纏著幾根發絲,舉傘的男生慌亂中碰掉了眼鏡。
“對、對不起!”他蹲在地上摸索鏡框的樣子像只迷路的企鵝,鏡片沾了雨水,在九月遞過去的紙巾上洇開兩朵水花。晨讀預備鈴響起的剎那,她看清他的模樣,這不是軍訓時九月議論的那個非主流男生——林前?頭發居然剪了,露出了額頭,再戴上藍色鏡框的眼鏡,瞬間是變了個樣子。開學都第三周了,怎么這會才注意到他的改變呢!
后來這個戴著藍框眼鏡的物理課代表林前,換座位的時候就坐在了九月的后兩位。每周三的課后值日,他們總被分到同一組擦黑板。粉筆灰在夕陽里跳舞時,他會用三角函數解她編的藏頭詩,而她把他隨手畫的電路圖改成卡通小人。他們還有了一個可以排憂解悶、無話不聊的“秘密基地”,那就是三樓東邊盡頭的副校長辦公室門前,有歷史課,副校長才會才這里批改作業,因此,那間辦公室也很少有同學過來。
(二)
九月的指尖懸在鼠標滾輪上方,網吧的空調冷氣正順著她后頸的汗珠蜿蜒而下。門外蟬鳴裹著熱浪穿透網吧,將屏幕右下角那只灰色企鵝的閃爍頻率都蒸得紊亂起來。當光標第三次掠過\"前程似錦\"的備注時,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指甲油和半年前是同款顏色——那天她特意涂了矢車菊藍,因為新買的《費曼物理學講義》封皮就是這個色調。
記憶如電磁場中的磁感線般纏繞上心頭。去年深冬的自習室,小前總愛把保溫杯放在窗臺邊緣,氤氳的熱氣在玻璃上畫出一圈圈同心圓。此刻回憶里的白霧中浮現出他耳后那支斑駁的藍色圓珠筆,金屬筆夾在日光燈下泛著冷光,與他腕間積滿粉筆灰的精工表帶形成奇妙對比。
“靜力學分析的關鍵是建立正確的坐標系。”他當時用直尺抵著草稿紙,鉛筆尖在斜坡模型上劃出30°傾角。九月注意到他毛衣袖口磨出的毛球,隨著畫圖動作在紙面投下顫動的陰影,像極了《星際穿越》里卡岡圖雅黑洞的吸積盤。
當鉛筆停駐在受力分解的關鍵節點時,窗外的雪粒子正簌簌撲打在玻璃上。小前突然轉身抽走她壓在《百年孤獨》下的《結構力學》,書頁翻動間飄落幾片藍花楹標本。“別用魔幻現實主義逃避現實。”他推眼鏡時鼻梁上的紅痕像道未愈合的傷口,“就像去年某地新聞上報道的那個鳳凰橋垮塌事故,記者只會寫'鋼筋如同融化的巧克力'——\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