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應該怎么寫?”九月支著下巴,鉛筆尾端在《百年孤獨》扉頁戳出小凹坑,“橋墩的屈服強度早于施工隊的道德底線崩潰?”話未說完,九月自己先笑趴在課桌上,余光瞥見小前耳尖泛起珊瑚色。那抹紅暈沿著耳廓毛細血管蔓延,像示波器上跳動的正弦波。
此刻屏幕藍光映著九月的瞳孔,她點開空間日志的手指微微發顫。文檔加載進度條閃爍的間隙,忽然記起小前講解麥克斯韋方程組時的習慣——他總愛用粉筆在空中畫虛擬的積分符號,粉灰落在黑色高領毛衣上,像夜幕里炸開的超新星殘骸。
《電磁場公式推導筆記》的標題在屏幕上展開時,網吧的日光燈管突然發出輕微的嗡鳴。公式群如候鳥遷徙般掠過word文檔,藍色批注像他常用的百樂可擦筆痕跡。當看到\"▽·b=0\"的推導過程旁畫著只簡筆企鵝時,九月下意識咬住下唇——這個習慣還是他教她畫磁感線時養成的。
記憶突然閃回到那個被夕陽浸泡的黃昏。小前用直尺壓住她發抖的手背:\"畫高斯面要像外科醫生劃開皮膚。\"他的呼吸掠過她耳際,帶著薄荷糖的清冽。當最后一個同心圓閉合時,落日余暉正巧穿透教室窗欞,將兩人的影子焊在貼滿公式的后墻上,仿佛某種永不衰減的電磁振蕩。
文檔滾動到頁尾,九月的目光突然被某行小字燙傷。在關于電磁波傳播的推導間隙,有人用紅色字體寫著:“各向同性介質中的波速公式v=1\/√(μe),讓我想起某個總把介電常數和文學修辭混為一談的笨蛋。”
空調冷氣突然變得鋒利,她伸手去夠保溫杯的動作與記憶中某個畫面重疊。半年前那個冷天,當她終于理解洛倫茲力方向判定時,小前也是這樣突然起身,碰翻了窗臺上的保溫杯。蒸騰的熱氣在玻璃上暈開一片混沌的坐標系,而他泛紅的耳尖在霧氣中若隱若現,像迷失在電磁迷霧中的帶電粒子。
此刻電腦右下角的時間跳向17:30,夕陽正以30°入射角穿透窗玻璃。九月在文檔評論區懸停許久,最終敲下:“建議補充坡印亭矢量在工程實踐中的應用案例,畢竟——”她頓了頓,刪掉后半句“畢竟新聞稿里不能只說能量流動像馬爾克斯的敘事軌跡”,轉而打上:“畢竟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。”
發送鍵按下的瞬間,電腦提示下機時間到了。九月關閉電腦,金屬外殼殘留的余溫讓她想起那個冷天打翻的保溫杯。
(三)
鋼筆尖在信紙上洇開了第十七個墨點。九月望著玻璃上蜿蜒的深藍水痕,忽然想起上周值日時,小前擦黑板揚起的粉筆灰也是這樣,在夕陽里飄成朦朧的銀河。
那時,他們總在晚自習前相約“秘密基地”。他的指尖有淡淡的藍黑墨水,和此刻信紙上暈染的痕跡如出一轍。
“其實葉綠體提取實驗......”九月的筆尖懸在“其實”兩個字上方,走廊旁忽然傳來嬉鬧聲。兩個女生抱著作業本,跑過三樓東邊那間時而閑置的辦公室,飄來的只言片語里夾雜著\"秘密基地\"和\"值日表\"。她下意識把信紙折成紙飛機,機翼卻因為洇墨太重歪向一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