發車廣播突然炸響,候車廳里瞬間響起此起彼伏的行李箱滾輪聲。大嫂慌慌張張地解開布包,最上層是個印著喜字的鐵盒,打開后露出整整齊齊的茶葉蛋,蛋白上還帶著細密的裂紋,"昨晚上鹵到半夜,放了八角桂皮,香得很。"她的手指被鹵汁染成深褐色,指甲縫里還沾著沒洗凈的香料碎屑。
九月剛要伸手去接,大嫂突然把鐵盒往懷里收了收,變魔術似的掏出個油紙包:"這個趁熱吃。"酥脆的燒餅還帶著灶臺的余溫,咬開后流出滾燙的梅菜肉餡,燙得九月眼眶發酸。嫂子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模樣,粗糙的手掌輕輕拍著她后背:"慢些,別噎著。"
檢票口開始排隊時,大嫂突然抓住九月的手。那雙手布滿洗衣做飯留下的傷痕,虎口處還貼著創可貼,"到了給我發消息,"嫂子的聲音突然發顫,"要是食堂飯菜難吃,就把我裝的豆豉拌米飯,再切點榨菜......"話沒說完,眼淚已經砸在九月手背上,燙得她渾身發顫。
大巴車緩緩啟動,九月撲到窗邊,掌心緊貼著冰涼的玻璃。車站的風卷著沙塵呼嘯而過,嫂子的紅圍巾被吹得獵獵作響,像一面燃燒的旗幟。她下意識追著車跑了兩步,膝蓋卻突然傳來尖銳的刺痛,不得不扶著腰彎下身子——常年在田間勞作,在溪邊浣衣,讓她的關節早已布滿勞損的暗傷。九月隔著車窗,看見嫂子額頭上的汗珠順著皺紋滾落,蒼白的嘴唇翕動著,卻發不出聲音。
突然,嫂子直起身子,顫抖著舉起那本畫著卡通太陽的筆記本。風瘋狂地撕扯著紙頁,扉頁被掀得嘩啦作響,新夾進去的字條在風中招展,潦草的字跡在暮色中若隱若現:"抽屜第三格有紅糖,肚子疼時用姜水泡"。九月的視線瞬間模糊,那些深夜里嫂子戴著老花鏡查資料的身影,那些集市上為她精挑細選布料的模樣,此刻都化作滾燙的淚水,順著臉頰肆意流淌。
車輪碾過減速帶,發出劇烈的震動,過道里的行李箱被震得東倒西歪。九月跌坐在座位上,打開嫂子準備的鐵盒,茶葉蛋的香氣混著梅菜餅的焦香撲面而來。她拿起一枚茶葉蛋,蛋殼上細密的裂紋里浸滿了鹵汁,那是嫂子守著灶臺,用文火慢慢熬煮的心意。指尖摩挲著粗糙的蛋殼,仿佛還能感受到嫂子掌心的溫度。
大巴車駛出小鎮,暮色中的房屋漸漸變成模糊的輪廓。九月望向窗外,天邊的晚霞已經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點點星光。她輕輕撫摸著行李箱表面的褶皺,那里藏著嫂子擦拭時留下的溫度,藏著一針一線的牽掛,藏著說不出口卻又滿溢而出的愛。
這只裝滿牽掛的行李箱,載著一個女孩走向遠方。她知道,無論前方的路多么漫長,無論未來有多少風雨,那些溫暖的牽掛,永遠是照亮歸途的星光。每一道折疊的衣物里,每一包家鄉的特產中,都凝結著親人最真摯的愛。這些愛,終將化作她前行的勇氣,在陌生的城市里生根發芽,長成遮風擋雨的大樹。而嫂子的紅圍巾,將永遠在記憶中飄揚,成為她心中最溫暖的印記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