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凝固了,每一分鐘都像是被拉長的橡皮筋。九月感覺這六個鐘頭比過去的二十六個小時還要難熬。她一遍又一遍地打開手機查看時間,屏幕的冷光在昏暗的大廳里顯得格外刺眼。
凌晨三點十七分,三點五十分,四點二十一……手機電量從32%降到18%,她不敢開飛行模式,生怕錯過家人的消息。身旁的老人在睡夢中囈語,聲音忽高忽低,像是在和看不見的人爭吵;遠處傳來嬰兒的啼哭,母親輕聲哼唱的搖籃曲混著抽泣聲,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。有個穿著西裝的男人坐在自助售票機前,不斷刷新著屏幕,突然狠狠砸了一下機器,嘴里嘟囔著“又沒票了”,隨后抓起行李箱沖出門外,腳步聲在空曠的大廳里回響。
寒意像潮水般不斷涌來,九月縮著脖子,將外套拉鏈拉到最高,還是止不住地發抖。她想起出發前母親塞進行李箱的暖寶寶,可此刻實在不愿驚醒周圍的人翻找。靠墻的柱子上貼著半張脫落的廣告,在穿堂風的吹拂下啪嗒作響,和著遠處鐵軌上火車駛過的轟鳴聲,組成了一首雜亂無章的夜曲。
不知何時,大廳的電子鐘顯示已經五點,有幾個環衛工人開始打掃衛生,掃帚劃過地面的聲音沙沙作響,將零散的垃圾掃成一堆,偶爾有塑料瓶滾到九月腳邊,她彎腰幫忙撿起,換來一個疲憊卻感激的微笑。
終于,在九月無數次看手機之后,時間來到了早上六點半。車站廣播里傳來甜美的女聲:“各位旅客,第一趟從火車站前往汽車站的公交車即將發車……”
九月猛地從半睡半醒中驚醒,渾身酸痛,脖頸僵硬得幾乎無法轉動,手指因為長時間緊握行李箱拉桿而發麻。她迅速收拾好東西,拖著行李箱,背著書包,朝著公交站臺的方向擠去。寒風中,她看見幾個同樣背著大包小包的人,臉上都帶著和她一樣的疲憊與期待,大家心照不宣地朝著同一個方向前行。
公交站臺上早已站滿了人,大家都裹著厚厚的棉衣,在寒風中瑟瑟發抖,呼出的白氣在空中凝成小小的霧團。有人不停地跺腳取暖,有人低頭刷著手機,眼神中卻充滿了期待。
當公交車緩緩駛來,車頭的燈光劃破清晨的薄霧,人群頓時騷動起來。車門打開的瞬間,一股溫熱的氣流涌出來,九月緊緊抓著行李,隨著人流擠上了車。
車廂里很快就擠滿了人,背包、行李箱相互擠壓碰撞,人們的衣服摩擦發出窸窸窣的聲響。九月看著那些和自己一樣扛著大包小包行李的人,心里不禁猜測,他們是否也是去汽車站買車票回家的呢?
她身旁站著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,手里拎著一個裝滿蔬菜的編織袋,袋子上還沾著新鮮的泥土,老人笑著對她說:“姑娘,坐了一夜車累壞了吧。”簡單的一句話,讓她鼻子一酸。
幸運的是,九月是從始發站上車,一直到終點站都有位置可坐。她坐在靠窗的位置,看著車窗外漸漸亮起的城市街道。路燈一盞接一盞熄滅,天邊泛起魚肚白,晨跑的人、清掃街道的環衛工人、趕早市的商販,城市在晨光中慢慢蘇醒。
公交車一路顛簸,穿過一條條熟悉又陌生的街道,偶爾急剎車時,人們的身體會隨著慣性前傾后仰,車廂里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與埋怨。如果要站一個小時到汽車站,那她的腿估計早就麻得失去知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