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望著窗外,看著這個城市從沉睡中醒來,想起自己曾經也在這樣的清晨,奔赴在陌生城市的街頭,為生活奔波。
當公交車終于抵達汽車站時,金色的陽光正傾瀉在廣場上,給匆忙的人群鍍上一層溫暖的光暈。站內人潮涌動,嘈雜的人聲、此起彼伏的喇叭聲、行李箱輪子與地面摩擦的聲響交織成一曲喧鬧的歸鄉樂章。
九月拖著行李箱走進大廳,眼前是蜿蜒如長龍的購票隊伍。人們神色各異,行色匆匆。有的皺著眉頭,反復查看手中的班車時刻表,生怕錯過車次;有的握著手機焦急地確認行程,不時踮腳張望隊伍的長度;還有年輕的父母,一手安撫著哭鬧的孩子,一手慌亂地整理散落的行李。突然,不遠處傳來一陣哭喊,一個小男孩不慎摔倒在地,膝蓋擦破了皮。他的母親立刻蹲下身,輕輕將他抱起,溫柔地哄道:“乖,馬上就能見到爸爸了。”小男孩抽泣著,小手緊緊摟著母親的脖子。
九月將行李箱放在腳邊,加入隊伍。前面的大叔不停地回頭張望,嘴里嘟囔著:“怎么這么慢啊!”眼神中滿是焦急;身后的阿姨則輕聲哼著搖籃曲,懷中的寶寶正香甜地睡著,粉嫩的小臉帶著滿足的笑意。隨著隊伍緩慢挪動,九月的心情也愈發期待。
終于,她買到了一張半小時后回花鎮的車票。拿到車票的瞬間,緊繃的神經仿佛突然松弛下來,她長舒一口氣,心里的石頭落了地。在候車大廳找了個角落坐下,她掏出手機,給陸川發去消息:“我已經回到南市了,準備回家……”
發完信息,九月望向窗外。遠處,熟悉的田野一片蔥蘢,金黃的油菜花隨風搖曳;村莊的白墻黛瓦錯落有致,裊裊炊煙緩緩升起。看著這親切的家鄉景色,昨夜在火車站的疲憊與煎熬仿佛都被這溫柔的風輕輕吹散了。此刻,她滿心都是即將與親人團聚的喜悅,所有的辛苦在這一刻都變得值得。
從南市汽車站到花鎮的一個半小時車程,九月始終倚著車窗。城市的高樓大廈如同退潮般漸漸隱去,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紅磚平房,寬闊的柏油路也化作蜿蜒的鄉間小路。車窗外,大片金黃的油菜花田在風中翻涌,偶爾掠過幾座石拱橋,橋下河水泛著粼粼波光,載著細碎的云影流向遠方。
車輪碾過熟悉的顛簸,記憶也隨之翻涌。她仿佛看見十二歲的自己和阿玲、阿強在麥浪里追逐蜻蜓,草帽被風卷走也渾然不覺;想起某個盛夏午后,他們挽著褲腿跳進小河,冰涼的河水漫過膝蓋,摸到的田螺在掌心輕輕吐著泡泡;最難忘的還是臘月里,外婆往灶膛添柴時,總把烤得焦香的紅薯塞進她凍紅的手里,甜蜜的香氣混著柴火味,至今縈繞在鼻尖。
當汽車轉過熟悉的s形彎道,花鎮的輪廓終于撞進眼簾。村口那棵老槐樹依舊伸展著虬曲的枝干,樹下幾位老人戴著草帽,慢悠悠搖著蒲扇,渾濁的眼睛望向路過的汽車,嘴角不自覺揚起微笑。九月突然想起小時候,她也總愛趴在槐樹下數螞蟻,外婆會端著一碗綠豆湯,站在樹蔭里喚她回家。
眼眶突然泛起溫熱,她伸手抹了抹眼角。車窗外的風裹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涌進來,吹散了多日的疲憊。她知道,再過幾分鐘,那些在火車站熬過的漫長黑夜,此刻都成了歸途上最珍貴的注腳——因為所有跋涉,最終都會抵達最溫暖的彼岸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