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機械地放下聽筒，金屬按鍵彈起的聲響在狹小的電話亭里格外刺耳。這聲音像一把銹跡斑斑的剪刀，狠狠剪斷了最后一絲念想。她盯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，雨幕將路燈暈染成模糊的光斑，恍若記憶里那些破碎的承諾。
雨水順著玻璃裂痕緩緩流下，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，如同她內心深處難以愈合的傷口。雙腿像灌了鉛般沉重，每挪動一步都要耗盡全身力氣，她踉蹌著推開電話亭生銹的鐵門，冰涼的雨水瞬間打濕了發梢。鐵銹味混著雨水的腥氣鉆進鼻腔，電話亭頂部的鐵皮被雨點擊打得咚咚作響，仿佛在為這場注定破碎的對話伴奏，又像是命運無情的嘲笑。
街道上空無一人，積水倒映著扭曲的霓虹。九月跌跌撞撞地往前走，高跟靴子不斷踩進路邊的水洼，濺起的水花濕透了褲腳。黑色的雨靴踏在青石板上發出空洞的回響，和著遠處若隱若現的雷聲，在寂靜的夜里格外突兀。她數著路邊的梧桐樹，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，腦子里反復回蕩著陸川最后的那句"對不起"。
第十棵梧桐樹下，枯葉堆里還躺著半支折斷的玫瑰，花瓣被雨水泡得發蔫，恰似她此刻凋零的心。那朵玫瑰是他們第一次約會時，陸川在街邊小店買給她的，如今卻在泥水里奄奄一息，見證著愛情的消亡。
寒風裹挾著雨絲灌進領口，她卻感受不到冷——心早已在電話掛斷的瞬間結成了冰。梧桐葉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，有的貼在地面，有的在積水中打著旋兒，如同她此刻混亂不堪的思緒。
記憶突然閃回到春節期間，陸川在視頻里笑著說要帶她去北方看雪，可如今，連一句像樣的告別都如此倉促。雨水順著傘骨滑落，在地面匯成細小的溪流，將她腳邊的落葉卷向黑暗的下水道，就像她的愛情，正一點點被吞噬進無盡的深淵。
轉過街角時，九月的靴子突然打滑。她下意識抓住路邊的燈柱，金屬表面的寒意透過指尖傳來，這才驚覺自己的手掌早已被雨水泡得發白。遠處便利店的暖光在雨幕中暈開，她望著玻璃門里并排擺放的情侶雨傘，想起和陸川共用一把傘的時光——那時他總會把傘傾向她這邊，自己的右肩卻被雨水浸透。而現在，她只能獨自在雨中搖晃，像片搖搖欲墜的枯葉，無人問津，無人憐惜。
雨水順著睫毛滴進眼睛，酸澀刺痛感混著咸澀的淚水，仿佛在提醒她這些天的委屈。走到第七個路口時，九月突然停下腳步。路牌下的積水倒映著她狼狽的模樣：發絲黏在臉頰，睫毛上掛滿水珠，原本精致的妝容被雨水沖刷得斑駁。她想起陸川曾說她素顏的樣子最可愛，可如今，這份可愛早已在無數次的等待和失望中消磨殆盡。鏡中的自己如此陌生，就像這段感情，早已面目全非。
遠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，紅藍燈光穿透雨幕，在她臉上交替閃爍。九月望著那輛疾馳而過的車輛，突然覺得自己和它一樣，載著破碎的靈魂在深夜里狂奔。路邊的廣告牌在雨中泛著幽藍的光，某個手機廣告里的情侶相視而笑，廣告語"距離不是問題"此刻顯得格外刺眼。多可笑啊，距離從來都不是問題，人心的疏離才是最致命的傷。
終于走到宿舍樓下時，九月的靴子已經灌滿了水。她低頭看著從靴筒里倒出的泥水，突然笑了起來。這笑聲混著雨聲，在空曠的樓道里顯得格外凄涼。樓道里的鏡子映出她蒼白的臉，眼底的血絲與紅腫的眼眶，訴說著這場感情給她帶來的傷痛。每一道血絲都是一次等待的印記，每一處紅腫都是一滴未干的眼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