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兩點十七分,九月第無數次翻了個身,枕頭早已被淚水浸得發潮。床頭的電子鐘泛著幽藍的光,映得天花板上晃動的樹影愈發猙獰。窗外的月光像一把銀梳,固執地梳理著她混亂的思緒,將記憶的絲線越抽越長。
她蜷縮成蝦米狀,盯著窗簾縫隙里漏進的月光,不記得哪天了,她和陸川正隔著手機屏幕,對著同一片月色傻笑。那時他說:\"等攢夠假期,我要穿過月光去見你。\"可如今,月光依舊,人卻早已走散。
失眠成了最忠實的伴侶。每個深夜,九月都會機械地打開手機相冊,又在看到那張櫻花樹下的合照時迅速關閉。屏幕的冷光在黑暗中一閃而逝,卻在她眼底烙下滾燙的印記。
她開始數窗外路燈的數量,從一到三十七,再倒著數回來,可每當數到十七,陸川的聲音就會在耳畔響起——那是他們確定關系的日子。數羊、聽白噪音、喝熱牛奶,所有能想到的辦法都試過了,可失眠依舊像附骨之疽,在每個夜晚準時降臨。
教室后排的暖氣管道發出細微的嗡鳴,蒸騰的熱氣在玻璃窗上蒙起一層薄霧。九月捏著鋼筆的指節泛白,藍黑色墨水在筆記本上暈開歪斜的字跡,仿佛是她此刻凌亂不堪的思緒具象化。粉筆灰在斜射的陽光里起舞,宛如無數細小的幽靈,老師講解《簡·愛》的聲音混著窗外呼嘯的風聲,像隔著灌滿水的玻璃瓶般遙遠而模糊。
當讀到那段經典的愛情獨白時,九月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,五道血痕在皮膚上蜿蜒,鉆心的疼痛卻無法驅散腦海中翻涌的回憶。她盯著課本上\"你以為我貧窮、低微、不美、渺小,我就沒有靈魂,沒有心嗎?\"的句子,恍惚看見陸川坐在鄰座,穿著那件她熟悉的白襯衫,正托著腮對她笑,眼神里盛滿溫柔。
突然,筆尖\"啪\"地一聲斷裂,藍黑色的墨水在\"靈魂\"二字上暈開,像極了她破碎的夢。周圍同學的目光紛紛投來,九月慌亂地合上書本,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掌心的傷口。那些曾經甜蜜的誓言、溫柔的話語,此刻都化作利刃,一下下剜著她的心。
她聽見老師在講臺上繼續分析著簡·愛的愛情觀,可那些字句卻像飄在云端。窗外的梧桐樹在風中沙沙作響,去年今日,他們還在視頻里分享各自校園的春景。陸川舉著手機鏡頭,帶她看枝頭剛冒出來的嫩芽,笑著說等樹葉繁茂就來看她。可最后一場倒春寒凍壞了新芽,也澆滅了她望眼欲穿的期待。
九月咬住嘴唇,嘗到鐵銹味的苦澀。她低頭看著暈染開的墨水,突然覺得這團污漬就像她此刻千瘡百孔的心。曾經以為堅不可摧的愛情,原來如此脆弱,不堪一擊。
下課鈴撕開凝滯的空氣,教室走廊瞬間涌滿喧鬧的人潮。九月把課本胡亂塞進書包,刻意放慢動作等人群散去。帆布鞋碾過地面的橡膠摩擦聲、此起彼伏的談笑聲、籃球撞擊地面的悶響,在她聽來都像尖銳的警報。她垂著頭往樓梯口挪動,發梢遮住泛紅的眼眶,生怕與任何人目光相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