\"去化隆最早的車!\"輪到九月時,她聽見自己沙啞的嗓音。玻璃隔板后的售票員啪地甩出車票,淡藍色的紙質票根上印著\"7:30\"的字樣,油墨未干的數字硌著她發燙的掌心。攥著皺巴巴的車票擠向三號檢票口時,帆布包側袋的相機隨著步伐輕撞腰間,像某種隱秘的心跳。那心跳聲里,有對美景的憧憬,也有對放下過去的忐忑。
檢票口前蜿蜒的隊伍如緩慢流動的河流,九月數著前方旅客褪色的衣角,反復確認票面上模糊的車次編號。穿沖鋒衣的驢友團正爭論路線,方言里混著\"李家村盤山路\"的字眼;懷抱嬰兒的婦人將襁褓裹緊,棉布襁褓上繡著的藏式花紋與她背包上的羊毛圍巾遙相呼應。
\"丫頭,一個人去化隆?\"背著轉經筒的老人不知何時站在身旁,深褐色的藏袍下擺沾著草屑。不等九月回答,老人已從衣襟夾層掏出油紙包,干枯的手指捏著杏脯遞過來,\"路上吃。\"酸甜氣息混著酥油香漫開的瞬間,九月想起外婆竹籃里曬得透亮的梅子干,喉間突然泛起酸澀。
檢票閘機叮咚開啟時,她將油紙包小心翼翼塞進帆布包內袋,那里還躺著疊成方塊的羊毛圍巾,以及被汗水洇濕的日記本。這些承載著溫暖與回憶的物件,陪伴著她走向這場孤獨卻意義非凡的旅程。
大巴車引擎發出低沉的轟鳴,緩緩駛出車站。九月緊緊貼著車窗,看著西寧的樓宇如同積木般漸次后退,鋼筋水泥的森林逐漸被開闊的原野取代。湟水宛如一條灰藍色的綢帶,在廣袤的黃土高原上蜿蜒流轉,時而隱入溝壑,時而躍入視野。
遠處的雪山若隱若現,山頂終年不化的積雪在陽光下泛著清冷的光,宛如大地的銀色王冠。車窗外的景色不斷變換,如同她內心起伏的情緒,從城市的喧囂走向自然的寧靜,從過去的羈絆走向未來的釋然。
轉乘的班車駛入盤山公路后,顛簸陡然加劇。九月的額頭不時撞在車窗上,生疼的觸感卻絲毫未減她眼中的期待。鄰座的婦人見狀,笑著遞來一團厚實的羊毛氈,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話比劃道:\"墊著,路還長。\"接過帶著體溫的羊毛氈,九月心中涌起一股暖意。這暖意,如同旅途中陌生人給予的善意,漸漸驅散了她心底因失戀而產生的寒意。
隨著海拔攀升,車窗外的景色悄然變換。起初是荒蕪的黃土坡,偶有幾株枯樹倔強地挺立;漸漸出現幾株零星的野杏,在懸崖邊孤獨地搖曳,粉色的花瓣在風中輕顫,像是在向遠方的來客招手。轉過一道彎,整片山坡突然被粉色點燃,如同誰打翻了胭脂盒,漫山遍野的杏花層層疊疊,在陽光下肆意綻放。
\"看!\"前排小男孩突然指著窗外歡呼。九月慌忙舉起相機,顫抖的手指幾乎握不穩鏡頭。眼前的景象美得令人窒息:粉白的杏花與嫩綠的枝葉交織流淌,經幡在花間獵獵翻動,宛如紅色的浪花翻涌。藏式碉樓點綴其間,裊裊炊煙升起,與花瓣一同在風中起舞。
不知何時,鏡頭蒙上了一層水霧,九月這才驚覺,淚水早已模糊了視線。她放下相機,任由溫熱的淚水滑過臉頰——這一刻,所有的等待與跋涉,都化作了眼底的星光。而在這星光中,她仿佛看到了與過去告別的曙光。
李家村的石板路仿若被時光精心鋪就,層層疊疊的落花如同粉色錦毯,每一步落下,都發出輕柔的“簌簌”聲,仿佛是大自然演奏的美妙樂章。風掠過枝椏,老杏樹虬曲如龍的枝干上,祈福的經幡在風中輕輕飄動,紅、白、藍、綠、黃五色交織,與粉白的杏花相映成趣,似在訴說著古老的祈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