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梨園出來后,九月的心情依然久久不能平靜。潔白如雪的梨花海,如同一場溫柔的夢境,輕輕拂過她的心湖,泛起層層漣漪。那些被情傷塵封許久的角落,在梨花淡雅的香氣中,仿佛正被一縷縷溫暖的陽光悄然照亮。微風輕拂,帶著梨花特有的清甜,九月恍若被某種神秘力量牽引,順著這若有若無的香氣,不知不覺便走到了黃河岸邊。
眼前的景象讓她呼吸一滯——\"天下黃河貴德清\"的美譽在這一刻具象成詩行。不同于書本里濁浪排空的雄渾,亦非紀錄片中裹挾泥沙的蒼勁,眼前的黃河水泛著青綠色的柔光,宛如億萬片翡翠碎屑沉入河底,在春日暖陽的映照下,河面泛起粼粼波光,細碎的光芒如同被揉碎的星辰,隨著水流輕輕晃動。
蜿蜒的河道在廣袤的大地上舒展,恰似一條翡翠絲帶,自天際垂落人間。它時而優雅地轉身,在岸邊勾勒出柔和的弧線;時而輕盈地舞動,穿梭于青翠的草地與裸露的河床之間。河水以一種近乎溫柔的姿態流淌,仿佛在訴說著千百年間沉淀的故事,全然不見記憶中黃河的磅礴與豪邁。
幾只水鳥突然從蘆葦叢中騰空而起,潔白的羽翼在陽光下閃耀著珍珠般的光澤。它們以優美的弧線掠過水面,細長的喙幾乎要觸及河面,翅膀輕顫間,點出一圈圈細密的漣漪。漣漪由中心向外擴散,相互交織,形成一幅幅轉瞬即逝的幾何圖案,宛如大自然即興創作的水墨小品。隨著波紋逐漸消散,河面又恢復了最初的平靜,只有偶爾躍出水面的魚兒,打破這份靜謐,留下轉瞬即逝的水花。
河岸邊長滿了嫩綠的水草,隨著水流輕輕搖曳,宛如一群身著綠紗的舞者,在清澈的河水中翩翩起舞。遠處的山巒倒映在河面上,輪廓被水波暈染得朦朧而柔和,與天空中的云朵相映成趣。藍天、白云、青山、綠水,共同構成了一幅色彩斑斕的畫卷,美得令人屏息。
九月蹲下身,伸手觸碰這看似陌生卻又親切的河水。指尖剛一觸及水面,一股清涼便順著手臂蔓延開來。她掬起一捧河水,看著水流從指縫間緩緩滴落,青綠色的水珠在陽光下晶瑩剔透,仿佛一顆顆流動的寶石。這一刻,她忽然明白,黃河并非只有一種模樣,正如生活也從不是單一的色彩。那些裹挾泥沙的洶涌,那些平靜優雅的流淌,都是它真實的模樣,也都是生命該有的姿態。
岸邊河灘宛如被歲月精心打磨的寶石盒,鋪滿了圓潤光滑的鵝卵石。這些被黃河水經年累月雕琢的石頭,形態各異又自成韻律——有的通體雪白,像凝固的月光;有的漆黑如夜,泛著幽幽冷光;還有的表面布滿斑斕紋路,仿佛鐫刻著千萬年的時光密碼。在春日暖陽的輕撫下,每顆鵝卵石都散發著柔和光暈,隨著水波的折射,在河灘上投下細碎的光斑。
九月蹲下身,指尖觸到一顆溫潤的鵝卵石,涼意順著指腹傳來。石頭表面細膩得如同嬰兒肌膚,那是河水無數次摩挲留下的溫柔印記。她將鵝卵石握在掌心,感受著這份來自大地的饋贈,忽然想起曾經與陸川收集海邊貝殼的時光。那時的笑聲與此刻河灘的寂靜形成鮮明對比,她輕嘆一聲,松開手讓石頭滑入水中。
試探著將手指浸入河面,刺骨的涼意瞬間竄上手臂,驚得她輕呼出聲。但這清冷的觸感卻像一把鑰匙,打開了她內心深處的某個開關。隨著指尖攪動水面,漣漪如破碎的鏡面般擴散開來,恍惚間,她仿佛又聽見了和陸川最后一次通話時的沉默與嘆息,那些欲言又止的話語,像此刻凌亂的波紋,再也拼湊不出完整的形狀。
然而冰涼的河水正以獨特的韻律撫慰著她的傷口。她褪去鞋襪,赤腳踏入河中,粗糙的鵝卵石輕輕按摩著足底,河水沖刷腳踝的酥癢感順著神經蔓延。潺潺水聲在耳畔流淌,像是母親哼唱的搖籃曲,帶著亙古不變的溫柔。
她閉上眼睛,任由河水漫過小腿,感受著水流拂過肌膚的細膩觸感,這一刻,所有的焦慮與悲傷都隨著河水遠去,只留下澄澈如洗的心境。夕陽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,與河灘上的鵝卵石、流淌的黃河水,共同構成一幅寧靜的畫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