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,更多時候是接連不斷的挫折。正午的太陽火辣辣地曬著,芳芳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濕透,頭發黏在臉頰上。商業街的地磚被曬得滾燙,透過薄薄的鞋底炙烤著雙腳。她站在十字路口,看著行色匆匆的路人,機械地重復著“您好,了解一下輔導班”,換來的大多是冷漠的搖頭和不耐煩的皺眉。有個染著黃頭發的年輕人甚至當著她的面把傳單揉成一團,扔進了垃圾桶。那一刻,她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,卻倔強地沒有讓它掉下來。
“下午兩三點的時候最難熬,”芳芳聲音低沉下來,“又困又累,站在樹蔭下都覺得渾身發軟。我蹲在路邊啃面包的時候,看著馬路上的車來車往,突然覺得特別迷茫。”她停頓了一下,伸手抹了抹眼睛,“但想著手里的傳單還沒發完,想著能賺到的工資,我又咬咬牙站起來了。”
九月深有同感:“我懂那種感覺,下午兩三點的時候,車展人特別少,我和林姐站在攤位前,看著空蕩蕩的過道,又累又困,真的快堅持不下去了。但一想到能多賣出去一個車模,就能多掙點錢,就又打起精神來了。”
“天橋上的金屬欄桿被曬得發燙,我抱著一摞厚厚的教育機構傳單,機械地重復著抬手遞出的動作。宣傳單邊角早已被汗水浸濕,在掌心留下黏膩的觸感,我的嗓子也因不斷重復“您好,暑期輔導班了解一下”變得沙啞。”
“就在我轉身準備向另一側行人走去時,余光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。抬眼望去,看見我們的張薇正和朋友有說有笑地走來,兩人都穿著精致的連衣裙,手里還提著奶茶。我下意識地往柱子后躲了躲,可張薇已經看到了我。四目相對的瞬間,我感覺臉上一陣發燙,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。”
九月攥著被汗水浸軟的八十元紙幣,指尖突然微微發顫。芳芳講述時平靜的語氣里藏著太多震顫人心的細節,那些在烈日下被曬得發燙的欄桿、被汗水浸濕的傳單邊角,此刻都化作細密的針,輕輕扎在她的心口。
"你知道嗎?當張薇伸手接過傳單時,我眼淚差點又掉下來了。"芳芳聲音發哽,抬手抹了抹眼角,"本來以為會被嘲笑,結果她...她還幫我發了半小時。"九月突然想起自己在車展時被林姐教導的瞬間,兩個場景在記憶里重疊,她猛地抓住芳芳的手:"這種被理解的感覺太珍貴了!就像我以為林姐會刁難我,結果她教我怎么觀察顧客眼神,那一刻真的特別溫暖。"
當聽到"監工"騎著電動車巡視的情節時,九月忍不住攥緊了床單。她想起車展老板臨走前反復檢查庫存的眼神,那種被審視的壓迫感此刻在兩人之間無聲蔓延。"原來每個兼職都像戴著鐐銬跳舞。"九月喃喃道,"我站在展臺前,連喝水都要偷偷看林姐臉色,生怕動作慢了影響生意。"
說到傳單被風吹落時,芳芳下意識蜷縮了一下肩膀,這個動作讓九月心頭一緊。她仿佛看見烈日下那個慌亂奔跑撿傳單的身影,和自己在車展人潮中彎腰撿拾掉落車模的模樣漸漸重合。"我們當時都像驚弓之鳥。"九月苦笑,"我記得有次彎腰撿車模,起身太急撞到展臺,林姐瞪我那一眼,到現在想起來都后背發涼。"
張薇離去的背影讓芳芳的聲音染上一層溫柔,九月卻敏銳捕捉到其中的酸澀。"其實我們都在拼命證明自己。"九月突然開口,"你在天橋上發傳單,我在車展站臺,表面是為了賺錢,更深層是想抓住改變命運的繩索。"她伸手握住芳芳冰涼的手,"你說發誓要好好學習那刻,我好像聽見自己心里同樣的吶喊。"
當芳芳描述"監工"最后那圈巡視時,九月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。"這種被監控的感覺太窒息了!"她想起老板一直在一旁盯著自己賣車模,"我們明明付出了那么多,卻像商品一樣被檢查。但也正是這些經歷,讓我看清了知識的重量——有了知識,我們才能從被審視的位置,走到掌握主動權的那一方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