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來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。
他突然想到了可以見她的辦法。
這是一個很好的時代。
他很快搜集到了大量和梁朝十皇子,和新帝,和她相關的史書資料。
一頁一頁裁剪出來,裝訂成冊,到了夜晚,便像是牙牙學語的孩童,趴在被窩里,指腹壓著書頁,指尖在那一個個黑白分明的字眼上緩慢滑過。
史書之上的文字太過簡練,太過失真。
好在她永遠是那么鮮活。
即便被拘在那些有限的文字里,那種誰也別想束縛她的恣意任性還是要張牙舞爪地從書頁里透出來。
看到她耍無賴般地懟群臣,會忍不住彎起眼睛。
看到她因著國事煩憂熬夜不吃飯,眉毛就忍不住蹙起。
看到赤嫖死了,她難過得喝酒大鬧,心臟揪緊——那一天,他沒有在。
即便事后她有跟他說過這件事,他也不知道原來她那天還那樣胡鬧了一場。
很多他不曾見到的她,一一傾訴在史書之上。
而一一讀過這些史書,他終于又見到了她。
包括。
與他分別后的她。
這段歷史對她的描述并不友好。
就連史官都會在末尾留下幾句評論,說她真是人到老年昏了頭了。
就為了那虛無縹緲的長生,幾乎傾盡所有不管不顧,將自已的一世盛名毀于一旦。
史官要所有人都引以為戒。
衛琢就不愛看這段歷史。
但他想,要是她看到這些,一定會輕哼一聲,然后便隨意地將這頁歷史拋去一側。
她才不在乎旁人的評價呢。
要是這些旁人擼起袖子來打上一架,她說不準還會興致勃勃地駐足多看兩眼。
于是衛琢也氣哼哼地想。
不跟你們計較。
然后大度地翻過一頁。
……
每一夜,每一個他想起她的時刻,衛琢便是這樣數著史書上的文字度過。
接近七年的時光,衛琢對這些文字的印象越來越深了。
可他卻恍惚察覺。
自已有些記不清她的模樣了。
人的記憶總是這樣靠不住,他以為他可以記她很久很久,可事實是,到第五年的時候,她的面孔便開始變得模糊。
而現在是第七年。
衛琢只能靠著從網上找到的當時宮中畫師給她畫的像來回憶她。
你知道嗎,我今天得獎了,我告訴了所有人你是世界上最好的表演老師。
你知道嗎,今天是我三十三歲的生日,你不理我已經有整整七年了。
你知道嗎,今年我又沒有吃蛋糕,都是你的錯,別問為什么是你的錯。
黑暗中的呢喃逐漸嘶啞,干澀疼痛的嗓子咽不下任何東西。
衛琢蜷縮在被窩里,手機屏幕散發的淡淡藍光照亮他臉上的表情,像是在笑,又像是在哭。
你知道嗎。
這個畫師真的把你畫得好丑。
一點都不像。
我討厭他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