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直被她抓在手里的那個東西也暴露在了相宜面前。
那是一個已經被劃得遍體鱗傷的破布娃娃,棉花從被刀割破的口子里叫囂著擠出來,兩顆棕色的紐扣眼如今只剩下一顆,被強行拽出的絲線吊著,氣息奄奄地垂在娃娃臉上。
窗口照進來的月光太過朦朧黯淡,落在地板上甚至照不清小孩的臉。
相宜輕顫著掩下眸子,蹲下身,又重新擠出一個笑,把懷里的零食給朝他走來的小孩看,“這些都是哥哥給你留的,哥哥一個都沒有動哦……”
“白天給小綠姐姐的汽水是哥哥之前放在冰箱里準備自已喝的,因為哥哥對小綠姐姐說了不好的話所以才把汽水賠給她……不是因為喜歡她才給她的。”
相宜小心翼翼地解釋:“哥哥只喜歡你,不喜歡別人的。”
小孩從他懷里拿起了一罐汽水。
“嘭!”
巨大一聲悶響,汽水被抓著狠狠砸在了門框上。
那罐汽水就在相宜的耳邊被砸開,他下意識偏過頭去躲,但脖子上臉上,還是被炸開的汽水噴濺到。
草莓的氣息強勢霸占鼻腔,半透明的紅色液體順著相宜的脖頸往下流。
相宜眼睫顫著,好一會,回頭去看她。
酸甜可口的汽水已經盡數流淌在地板上,和灰塵與骯臟的老鼠血混在一起。
罐身被細瘦的手指扭斷,撕下蓋子,就是鋒利的刀。
相宜回頭看她,卻只看見一線銀色狠狠劃向自已。
他下意識抬起手,整個人往后倒。
他蹲在閣樓房間的門口,身后只有一個小小的平臺可以立足。
往后倒去的那一刻,身體懸空。
直到跌下樓梯重重摔在地板上,手臂上被狠狠劃開的痛意才后知后覺地傳來。
相宜愣愣地抬頭往上看。
那道漆黑瘦小的身影靜靜站在樓梯上,手上鋒利的易拉罐碎片卷著他的些許皮肉,嘀嗒嘀嗒往下流著血。
他卻連她的臉都看不清。
……
在看見少年將汽水遞給另一個人的時候。
她發現她錯了。
該被給予警告的,不只有擅自靠近的另一束陽光。
更有那明明主動靠向她,主動說會永遠照耀她,卻也同時主動靠向他人不能老老實實就只待在她一個人身邊,那樣令她不安令她厭惡的——那一束陽光。
她該給予他懲戒。
她該讓他知道再不準靠近別人了。
可是……
天朗氣清,陽光明媚。
手臂裹著紗布的少年在其他人的幫助下將行李箱搬上小篷車。
在坐上車之前,他抬頭看了一眼。
然后。
就那樣頭也不回地離去。
她站在那個窗口前等了很久。
忘記看見了多少次太陽從天邊升起,忘記黃昏的陽光究竟將她舍棄了幾次,忘記黑暗到底有多么綿長。
反正。
是比“一直”要長的吧。
她將手里抓得死死的那個破布娃娃從窗口丟了下去。
傷痕累累的布娃娃砸在草地上,歪曲了脖子。
都是騙人的。
……
“后來,我走出別墅,才發現原來所有人都會對我說喜歡。哪怕是此前從來沒見過的人也可以這么對我說。”
于是她明白了。
喜歡。
不過是這個世界上最敷衍的謊言。
相比之下,恐懼,厭惡,反倒是更為真實的東西。
唐今垂眸看著面前面色慘白的相宜。
本來她都已經不記得這個人了,偏偏他又要跑到她面前來,利用過去對她的認知,試圖再一次給她勾勒可笑的謊言。
唐今掐著他的咽喉,看著他因為窒息而痛苦掙扎的模樣,輕輕歪過了腦袋。
這副樣子,確實比說什么“一直喜歡你”的時候,要討喜呢。
“哥哥,老師?”她權衡著對他的稱呼,“這是你第二次主動接近我了。”
“這次,你該往哪逃呢?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