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三十五
人的肉體和心靈,究竟哪一個更容易崩壞呢?
唐今坐在階梯教室的最后一排,耳邊傳來輕柔模糊的講課聲,視線卻長久地停在窗外。
陽光在深綠色的葉片上閃耀出金子一樣的光芒,嫩綠草坪上的噴頭恰好散出水花,它就坦然跳進那一場水霧的懷抱里,變作夢幻的七色彩虹。
那樣漂亮。
那樣惹人生厭。
唐今收回視線,將目光投向了臺上。
穿著黑色高領上衣的青年站在講桌前講解著課本,或許是感到炎熱,他忍不住抬手去扯衣領。
可指尖落在頸邊他又收了手,只擦了擦耳后的薄汗便繼續講了下去。
“……好,今天的內容就講到這里,布置一個小的課后作業,下節課開始前我會隨機抽答。”
下課鈴響起,學生們紛紛起身離開。
相宜緩慢收拾著教案,很快,教室里只剩下了他和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那道身影。
他并沒有去看,但他知道她就在那里。
拇指在課本封皮上按出深深的印記,相宜低斂著眸子呼吸了好幾口,才抬腳準備往教室后排走去。
可是。
一抬頭,便撞見那雙靜靜注視著他的淺眸里。
她不知何時走了下來,就站在講桌前,輕歪著腦袋那樣看他。
明明站在講臺上,明明所站的位置要比她高,可相宜卻在一瞬間里仿佛掉進不透明瓶中的螞蟻。
周身是一片找不到方向的黑暗,抬頭往唯一有光的瓶口看去,卻對上一只巨大冰冷的眼睛。
如深海般沉重的壓力擠壓他的胸肺,讓他快要窒息。
“老師今天的表情也很有意思。”
唐今淡淡夸了他一句,抬腳站上講臺,走到他身邊,“但是,下一次,老師還是主動一點走過來比較好。”
她不是每天都好心情的。
靠近她的那邊肩膀已經僵硬得無法動彈,相宜直勾勾盯著桌面上的課本,抿緊唇輕嗯了一聲。
半晌,感覺到她的視線還落在自已身上,相宜唇顫了一下,開口嗓音低啞:“我知道了……對不起。”
那雙一貫很會作態的狐貍眸子,這會卻好像被不會作畫的小孩拿著蠟筆胡亂涂了一通,瞳孔深處混散顫抖,找不見焦點。
唐今視線垂落,伸手,勾起了他身上那件有些松垮的黑色打底衫。
遍布條條塊塊暗色瘀痕的肌膚頓時暴露在空氣中。
他的身形確實鍛煉得很好。
即便帶著這些沉淀后難看的色彩,豐滿緊致的肌肉依舊將薄而有力的腰肢勾得異樣誘人。
唐今的指尖緩慢擦過肌肉間的紋理。
所過之處,肌膚肉眼可見地繃緊,一片片細小的雞皮疙瘩仿佛筆觸走過后留下的墨跡般蔓延開。
泛著涼意的指尖最終停在了那鮮紅的單薄布條上。
從未曾撩起的衣衫上方延伸出來,緊緊裹著傷痕累累的身軀。
又順著后脊的弧線一路滑入被褲腰所掩蓋的深處。
“有好好穿著呢。”
腰間的涼意離開了,衣衫落下重新遮住了所有的痛苦與不堪。
相宜勉強擠出一個笑,想讓自已看起來乖巧些,讓她能就此滿意。
可唐今接下來的話,就讓他臉上的笑容霎時變得無比蒼白。
“這么平靜,看來老師很習慣穿成這樣講課。下次,還是給老師放點別的吧。”
……別、別的?
相宜惶然地看向唐今。
那雙微微泛紅的眸子里又不自覺地向她流露出無助與乞求。
唐今眸色沉暗。
她果然很討厭他這副模樣。
唐今收回視線往教室外走。
“好好準備,今天不會那么簡單了,老師。”
相宜站在原地,煞白了臉。
不知過去多久,他猛然抱起桌上的教案大步離開,像是想要將什么東西甩在身后。
……
相宜回了宿舍。
心口仍舊被巨大的惶然所盤踞,可愣愣坐在沙發上,相宜又忍不住安慰起了自已。
只是比前幾天更疼一點而已……
沒有什么好害怕的。
相宜拿起手機,屏幕上還是前段時間龐蒂醫院發來的那兩條催款短信。
怕又能怎么樣。
難道他還有別的選擇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