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四十四
克洛維斯酒店距離學院并不遠,更幸運的是,相宜在手機上看了地圖,去酒店的方向和去醫院的方向是相同的。
從酒店出來再打車去醫院,能省一筆打車的費用。
既然并不遠,相宜就走路去了。
他洗了澡,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,可走在路上還是能感受到周圍路人似有若無朝自己投來的目光。
走到街道拐角時,相宜在馬路對面咖啡店的玻璃窗上,看見了自己。
倒映在玻璃窗里的那道身影面孔模糊不清,只是整個人像是一副掛著過大衣物的干瘦衣架般,形銷骨立。
相宜摸了摸自己的臉。
摸到凸起的顴骨,凹陷的臉頰,摸到臉頰上還沒有好全的那幾道被自己抓出來的抓痕。
人家會看得上他這副樣子嗎?
要是看不上可怎么辦。
自己現在這樣,就連網上那些照片都不好賣了……私信里倒還是有不少人約他出去,給的錢不算多,但累積起來也是一筆錢……
這筆錢夠皇家醫院的治療費嗎?
皇家醫院那個對平民的資助審核……他能通過嗎?
腦子里渾渾噩噩塞了一大堆的東西,卻又好像沒有一件是他真正在思考的。
大腦被霧氣所裹滿,直到肩膀被過路的人撞了一下,他才怔怔回神。
抬頭去看,街道對面的紅綠燈已經不知道變過幾輪了,此刻正是綠燈。
相宜匆匆跑了過去,繼續往酒店的方向走。
天色暗了下來,酒店的樓層很高,還隔著一條街相宜就看見了那座蔚藍色的玻璃大樓。
樓體幾乎要和微暗的天空融為一體,又比天空更多出一分透明的藍色,橙黃的燈光點綴其間,構成一幕仿佛自上而下流落的流星雨。
很漂亮。
如果是別的時候,相宜或許會停下來好好欣賞一番夜景。
相宜站在酒店門口,看著玻璃門里燈光明亮的大廳腳步躊躇。
他給對方又發去了一條消息,告訴對方自己到酒店樓下了。
——跟前臺報個名字,會有人帶你上來的。
相宜放下了心。
不然他真擔心自己現在這樣走過去,會被人直接趕走。
可是跟前臺說完,被人領著走進電梯的時候,相宜看著電梯里倒映出來的自己的面孔,還是開始焦慮不安。
他太久沒有照鏡子了。
剛剛在街角玻璃窗里也只瞧見個模糊的影子,并不知道自己現在居然這么……難看。
相宜摸著臉上那幾道抓痕很是后悔。
后悔自己為什么不先跟對方要一筆錢,等臉上的痕跡好了,看著好看些了,再跟對方約見面。
后悔自己之前為什么要發那樣的瘋把自己抓成這樣。
后悔……
后悔自己為什么要等一個厭惡著自己的人來給自己希望?
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報復過去他對她的那次遺棄。
那就這樣好了。
她現在也把這一切報復回他的身上了。
她現在也把他變成和她一樣的瘋子了。
誰要管她的離開還是不是一場對他的測試啊。
不是測試,只是她玩膩了不要他了,那他們就算兩清了。他找別的人籌錢,找再多的人籌錢,以何種價格把自己掛上貨架售賣,都跟她沒有關系了。
而如果這是一場測試……
那現在結果也出來。
是。
他沒能通過這一場測試,他又一次放棄了她又一次選擇了自己和母親……她高興了嗎?
從此以后她是要徹底放棄他,還是繼續怨恨、憎惡著他呢?
恨吧。
厭惡吧。
反正他也是一樣的。
叮的一聲,電梯停在了該停的樓層,前臺給相宜指了方向后再次乘坐電梯離開。
相宜愣愣在原地站了很久,才緩步朝房間走去。
來到房間門口時,相宜的腦海中也慢慢浮起了一句話。
可是。
他又究竟做錯了什么呢?
他是不該盲目地向她許下承諾,他是最終沒能遵守對她的諾言……
可他從來沒有想過要那樣拋棄她。
他想過等手臂上的傷好了就回去找她的。
他想過她只是太生氣了才會對他那樣的。
他想過他不在的時候她一個人在閣樓上會不會害怕……其他人會不會對她不好,她會不會又不吃飯把他好不容易才給她養出來的肉又瘦沒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