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山南西道參軍楊知溫,表字德之,參見節帥……”
五月初八,得知劉繼隆愿意接見自己,楊知溫便快馬從興州趕來,提前五天來到了復津縣。
“楊參軍入座吧!”
劉繼隆的聲音從內堂書房中傳來,隨著楊知溫抬頭,劉繼隆也從書房內走出。
二人初見,劉繼隆只覺得楊知溫為人相貌周正,身材中等,而楊知溫卻如當初的薛逵般愣了許久。
待劉繼隆入座喚他,他才反應過來,連忙入座。
“節帥英姿雄杰,下官初看,不由得失神片刻,勞節帥勿怪。”
入座后,楊知溫一開口便拍起了馬屁,劉繼隆則是不以為意,只是說道:
“楊參軍大老遠趕來武州,想必不是來說這些事情的。”
“自然”楊知溫頷首,繼續說道:
“先前朝廷令我等出兵與節帥爭搶武州,我家尚書擔心節帥誤會,特此派我前來與節帥解釋。”
“為表誠意,山南西道與隴西的商道已然開通,不然節帥也不會那么輕松的見到俞押衙等人。”
楊知溫先解釋矛盾,隨后又說他們付出了什么。
劉繼隆端著茶杯抿了一口茶,一舉一動牽扯著楊知溫目光,不由感嘆其氣度恢弘,遠比那些名門出身,卻持兵跋扈的將門子弟強。
“人言節帥布衣出身,今日一見,只覺節帥天縱,想來那些都是謠言罷了。”
楊知溫感慨著,劉繼隆卻輕笑道:“我確實非布衣出身,準確說應該是奴隸出身。”
“額……”楊知溫被劉繼隆此言弄得說不出話來,畢竟凡是登臨高位之人,都會想掩蓋自己過去的不堪,許多人甚至給自己尋了個不相干的名人祖宗。
如劉繼隆這般豁達,直接說出自己過往不堪的人,反倒是極少的。
“節帥乃人杰,番賊難不成未曾拉攏節帥?”
楊知溫不死心詢問著,他覺得以劉繼隆這般氣度、外貌,必然不會是簡單的牧奴出身,然而劉繼隆卻疑惑瞥了他一眼。
“晉昌縣中節兒膝下僅有兩子,加之厭惡漢人,動輒打殺奴婢。”
“瓜沙交界處,便有以我漢人頭顱所筑京觀,某在晉昌時,食不飽、力不足,才美不外現,番賊折辱我甚多,何談拉攏?”
想起先前十七年為奴的日子,劉繼隆心中無奈之極。
每天餓得手腳發軟,年紀太小未長成,哪里亮眼的時刻。
當初劉繼隆與張議潮討論河西人口的時候,便提過晉昌人口變化。
城內四千九百傳到劉繼隆參軍時,只剩不到四千二,其中有半數還是吐蕃人。
消失的那半數漢人,大多都是做奴婢餓死的,又有幾個能活到成年。
也得虧他皮糙肉厚,這才茍活到張議潮收復晉昌,隨之參軍吃了半年多飽飯,最后才機會顯露力氣。
論起削減漢人口數,吐蕃人的手段還真是層出不窮。
“原來如此……”
楊知溫有些尷尬,劉繼隆的出身算是把他這個弘農楊氏出身的名門子弟給打擊到不行。
他出身名門,蹉跎十一年還是外鎮參軍,未曾擔任過京官,而劉繼隆起義六年不到,已然成為一方節帥了。
“此次召楊參軍來,倒是有件事情需要楊參軍幫忙。”
劉繼隆忽的開口,楊知溫連忙道:“節帥但說無妨。”
見狀,劉繼隆便繼續道:“聽聞山南西道饑民甚多,而隴西人口稀少,若是楊參軍愿意游說封尚書將饑民遷徙隴西,某愿出力安撫。”
楊知溫愣了下,他倒是沒想到劉繼隆竟然盯上了饑民。
盡管廟堂上粉飾太平,自稱此時為“大中治世”,可江南、淮南、劍南、山南等地都是饑民。
河東、關內盡是雜胡,唯有嶺南、安南、河北等道的百姓免于逃亡。
嶺南和安南是因為漢人太少而精貴,河北則是由于河朔三鎮將百姓視作牲畜豢養,這才讓河北百姓過得滋潤。
只是牲畜終將被宰,如魏博幾次更替節度使時,都出現了兵變和牙兵劫掠州縣的事情,致使魏博鎮內各州民生凋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