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時辰后,梁纘酒足飯飽的從盤堤縣衙走出,騎上了自己的那匹番馬。
盡管也是軍馬,但這匹番馬相比較城內巡視的隴右精騎所乘之乘馬,還是略差了些許。
思緒間,梁纘在出城返回營盤的同時,目光不斷打量盤堤縣。
在百姓都居住土屋草頂的這個時代,隴右的磚瓦屋舍未免太多。
哪怕是盤堤這樣人口不足萬人的縣城,干道兩側也多為磚瓦屋舍。
不過細細觀察干道內的巷子時,卻還能看到不少草頂土屋。
梁纘仔細觀察盤堤縣街上百姓的面容面貌,只覺得他們每個人都朝氣蓬勃,洋溢笑容。
這樣的面貌,很難出現在其它地方。
哪怕是富庶的京畿之地,百姓也大多面如菜色,身材消瘦,而盤堤百姓卻身材壯實。
若說梁纘還是以打量的目光觀察,那他身后那十余名馬步兵,便是以艷羨的目光在打量了。
東川軍內兵馬,除了跟隨高駢從嶺南道而來的那三千多牙兵,其余三萬多新老兵卒,大多是活不下去,才選擇的參軍。
他們停留盤堤的這幾日,也大多知道了盤堤的物價,心里更是十分羨慕。
以他們每年二十貫的軍餉,攢幾年錢,便能在盤堤購置數十畝私田,蓋上個二進出的磚瓦院舍,做個富戶了。
但若是在外,哪怕東川北部的太平地區,也不過只能買十幾畝田地,蓋個二進出的茅頂土屋,做個富農罷了。
富農與富戶,前者還需要自己身體力行的干活,后者卻只需要收租就行。
相比較外界的戰火紛飛,物價飆漲,隴右宛若世外桃源般,令他們這些苦出身的人十分向往。
盤堤縣不大,城池周長不過二里半,又修建在狹長的河谷上,因此梁纘他們很快便走出了縣城。
待他們走出城門,跨過護城河的石橋,目光所及之處,便是沿著山脈與羌水向南延伸而去的耕田。
盤堤地勢險要,耕地數量不多,中游的復津縣也是如此,但架不住上游的將利縣有足夠平坦的河谷。
武州耕地,十者有六都在將利縣。
正因如此,武州三萬余口百姓,近半數在將利縣,三成居住盤堤縣,兩成居住復津縣。
如今是秋收時節,因此將利縣的糧食,正在以舟船沿羌水順流而下,場面壯觀。
梁纘等人走在官道上,可以看到不遠處的盤堤津。
說是“津”,但規模與集鎮相當。
盤堤地少人多,卻還能有這么多百姓的主要原因就是盤堤津。
盤堤津旁有守衛森嚴的船塢,數百名船工在其中建造船只,而盤堤津每日抵達的糧船,又需要力夫和車夫運往城內的常平倉。
這些工作,使得城內數千口百姓安居樂業。
至于其它的百姓,大多都是家中有人參軍,一人養活一家人。
這樣分工下來,盤堤縣的近萬口百姓,便得到了活路,并且活得很好,看得外人羨慕不已……
“又有流民來了?”
隊伍中,梁纘身后的一名隊長忍不住開口,梁纘聞言將目光向遠處望去。
但見遠處官道旁搭建了一排草棚,草棚前烏泱泱人影一片。
待他們靠近,十余名甲兵正在維持秩序,七八名直白正在草棚內負責登籍造冊。
他們所面對的,是規模在三四百人的一伙流民。
這些流民衣衫破爛,肚子大的出奇,但能看到骨頭的地方卻骨瘦如柴,臉頰深深凹陷進去。
這種人,要么就是吃多了觀音土和樹皮,要么就是肚子里長了蟲子。
瞧見梁纘這群東川的兵馬,流民略顯騷動,但瞧見梁纘他們沒把他們怎么樣,卻又漸漸安靜下來,老實排隊。
哪怕瞎子都能看出來,這些百姓大概率是從東川逃出來的,不過現在東川有求于隴右,自然不能為難他們。
更何況即便把他們帶回東川,東川現在也沒有余糧和精力將他們安置好。
只是他們的出現,倒是給了梁纘一個能反制隴右的手段。
梁纘轉頭看向身后的一名隊長,對其吩咐道:
“你去告訴王使君,我們在路上遇到了類似東川的百姓出逃,還請王使君好好甄別。”
“是……”隊長不明所以,但還是調轉馬頭,往盤堤城方向疾馳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