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題開場,王式便先給出了結論,沉聲解釋道:
“河、淮兩道,官吏盤剝,百姓逃亡之后,亦或者餓死鄉野,亦或者落草為寇。”
“不說其它地方,單說徐泗地區的龍脊山便盤踞著大大小小上百伙盜寇,多則數百人,少則十數人。”
“即便是那些不起眼的小山,也能盤踞好幾伙盜匪。”
“商賈們遠行,不得不花費重金請州兵護送,亦或是招募上百名護衛,方能勉強通行。”
“某并非夸大其詞,而是事實如此。”
王式把調子定得很高,這讓裴休眉頭緊鎖,手指不自覺地輕敲案幾,發出沉悶的聲響。
他雖早已知道河南百姓困苦,但聽到王式的描述,仍不免心中一沉。
“拋荒的田地數不勝數,百姓逃亡的根源,皆因朝廷賦稅過重,地方官吏盤剝無度。”
王式繼續說道,語氣中帶著絲憤慨:“若不及時整治,只怕這兩道的局勢會愈發惡化。”
“唉……”裴休長嘆一聲,緩緩道:“小年所言,某豈能不知?”
“昔年某被外放至宣武軍為節度使時,便已見河南百姓困苦不堪。”
“如今幾年過去,情況竟更加嚴重,實在令人痛心。”
話到此處,裴休顯露出幾分無奈:“若是可以,某也想要更改弊政,為天下百姓減免賦稅。”
“可是如今的朝廷,卻是再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。”
“天下兵馬百萬,每年軍費度支幾近一千七百萬貫,幾乎耗盡了朝廷的賦稅收入。”
“朝廷如今尚能維持,全因靠著寅吃卯糧來維持局面,因此不僅不能減稅,甚至還需要加稅。”
王式聞言,面色與情緒更加沉重:“如此下去,百姓只能在貪官污吏的盤剝下逃亡,或是餓死荒野,或是落草為寇。”
“朝廷若不設法改變,只怕天下將陷入更大的動蕩。”
裴休點了點頭,語氣中帶著無奈:“小年所言極是。”
“只是朝廷如今內外交困,因此減稅之事,恐怕難以實現。”
“此間事情,你若是在某面前說還沒有什么,可若是到了至尊面前,至尊恐怕不會高興……”
說到此處,裴休也露出了幾分老態,無奈將其點醒道:
“你若是還想出鎮地方,亦或者在京畿之中擔任要職,那還是將這番言論藏在胸中吧……”
“……”王式沉默下來,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裴休。
如今的大唐確實經不起折騰了,不折騰還能茍活,折騰則九死一生。
王式更偏向求生,而裴休等認清局面的人,卻已經想著圖存了。
“此事,某會回去仔細斟酌的……”
王式沉默許久后起身,回應的同時向裴休行禮告辭。
裴休見狀起身,親自將他送到了門外,隨后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。
隨著王式消失,他站在原地許久,躊躇片刻后,還是決定將此事奏表皇帝,但卻不準備提及減稅的事情。
“準備馬車,某要去一趟宮中。”
裴休對門口的舍人吩咐一句,半個時辰后便出現在了咸寧宮中。
小半個月不見,皇帝的身材似乎豐腴了幾分。
裴休沒有在這種細節上過多停留,當即便把王式的那番言論擺到了君臣面前。
原本還因為裴休打擾自己聽曲的李漼在聽到這番言論后,當即也收斂了心神,專注道:
“百姓逃亡、皆因貪官污吏盤剝,裴相以為如何?”
裴休聞言,心中不由苦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