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長山伸出手,指著自己鼻子,“就是老臣這個老王八啊。”
李昭張了張口,有些說不出話來。
孟長山開門見山,“在這里問殿下一句話,是否立志要做個好皇帝?”
李昭點頭道:“那是自然。”
“可自古以來,以臣弒君,以子弒父,都是天底下最大的罪,殿下,可敢?”
李昭問道:“我還有退路嗎?”
孟長山皺眉道:“如果殿下為自保方才要這么做,那么老臣覺得,今日是白來了。”
“老臣選在此地,要和殿下開誠布公聊一聊,是因為老臣跟殿下說的,是可以放在青天白日下,讓天下百姓都聽一聽的東西。”
孟長山輕聲道:“此心無垢,流言蜚語能落到此身,卻無法進此心。”
李昭看著眼前這位老大人,沉默片刻,才緩緩說道:“看起來老大人對多年積攢的名聲都放下了。”
孟長山淡然道:“從來沒想過這種事情,一件衣衫,當時從來沒想過要穿,這會兒脫下來,也沒覺得有什么可惜的。”
李昭點了點頭,深吸一口氣,這才說道:“如果本宮說,如此行事,為百姓呢?老大人,是否相信?”
“為何不信?”
孟長山笑瞇瞇看著李昭,說起一樁舊事,“那年如今的重云掌律來問老臣,殿下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,老臣只說,殿下是個什么樣的人,老臣說了不算,要他自己去看。”
“至于老臣,看了殿下不知道多少年,要是還看錯了,那就怪不得別人了,就是老臣自己的問題了。”
李昭笑了笑,他其實早就知道這位大湯朝的內閣次輔是心系百姓的,只是一直擔心,這位老大人會礙于自己的一世清名而已。
畢竟歷朝歷代,名臣到了最后,都十分在意自己死后史書會怎么寫自己,讀書人甚至都還有死當謚文正的說法。
可孟長山這么做,別說謚文正,都很有可能是要被寫入貳臣傳里的。
李昭端起茶杯,鄭重道:“老大人,本宮無法保證什么,只敢說,若是能登上帝位,定不負天下百姓。”
孟長山端起茶杯一飲而盡,開懷大笑,“如此便是最好了。”
半個時辰之后,孟長山起身離去,老大人喝了一肚子茶水,但到了這會兒,卻好像跟喝了一場酒那么暢快。
也的確是很久沒有如此暢快了。
過去那些年,孟長山一直做的是裱糊匠的工作,一座大湯王朝,四處漏風漏雨,說是危如累卵都不過分。
太子李昭如果說是屋子里僅剩的那根頂梁柱,那么他孟長山,就好像是一手拿著漿糊,一手抱著青瓦,不斷刷墻,不斷換瓦的那個人。
只是風雨太大,即便有這個心思,也不過是勉力而行,很是艱難了。
離開酒樓那邊,孟長山甚至有閑情逸致地逛起街,在一處小攤上,買了個香囊掛在腰間,這才慢慢悠悠離開。
等這位大湯朝的內閣次輔離開之后,那小攤的攤主悄然往后退后一步,身側自然而然就有人頂替了他的位置。
攤主進入一條小巷,拐了幾步,走入一間小院。
然后在一間屋子前敲了敲門,敲門極有節奏,三長兩短。